暗河隧道的滴水声在陈玄耳中被无限放大,每一滴落进潭水的轻响都像敲在他发疼的丹田上。
他蹲在灵泉边,麻鞋浸在凉得刺骨的泉水中,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怀里发硬的红薯干——这是哑婆婆今早塞给他的,说“打熬筋骨要垫垫肚子”。
此刻甜香混着衣襟上未干的血锈味涌上来,他突然想起方才青鳞妖修惊恐的眼神,想起冲脉贯通时那股几乎要撑爆经脉的力量。
可那力量来得快,去得更快。
陈玄深吸一口气,盘坐在灵泉旁的青石板上。
潮湿的石壁贴着后背,他能清晰感觉到体内灵力的流动不再像方才那样顺畅——冲脉中段仿佛卡着根细刺,每运转一次《青竹诀》,就有针尖似的刺痛顺着经脉往上窜。
“阴阳眼。”他低喝一声,瞳孔里的金光骤然亮起。
这一次,他没有去看外界的虚妄,而是将神识全部沉入体内。
淡金色的视线穿透皮肤、肌肉,落在那条刚刚贯通的冲脉上。
原本应该平滑如镜的经脉壁上,此刻竟盘踞着半道暗红锁链!
链身细如发丝,却泛着阴煞的幽光,每一节链环上都刻着扭曲的符文,正随着他的心跳一下下震颤,像在吸食他的灵力。
陈玄的指尖猛地攥紧,掌心的红薯干碎成渣。
“怎么会……”他的声音发涩,额角渗出冷汗。
方才残魂说的“轮回锁”突然在耳边炸响,可这锁链分明是阴煞之气凝成的,和轮回有什么关系?
更诡异的是,当他的神识触碰到锁链时,一串破碎的画面突然涌入脑海——
暴雨倾盆的夜晚,朱漆大门被劈成两半,“镇北侯府”的金漆匾额坠在血水里。
他缩在雕花衣柜的最深处,浑身发抖,却听见外面传来熟悉的声音:“小公子在这儿!”
“元清,你敢!”是父亲的怒吼,带着几分哽咽,“他才三岁!”
“镇北侯,你该谢我。”一道阴恻恻的男声响起,带着金属刮擦般的刺响,“这封脉锁能保他不死,等您夫妇二人的血浸透这锁……”
画面突然扭曲,陈玄看见自己被按在檀木案上,脖颈处被点了死穴,只能睁睁看着穿黑袍的男人举起一根泛着幽光的长针。
针尾刻着和锁链上一样的符文,针尖刺入他眉心的瞬间,钻心的疼从灵魂深处炸开——
“咳!”陈玄猛地呛咳,嘴角溢出一丝血沫。
他踉跄着扶住石壁,额头抵着冰凉的岩石,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
那些画面太真实了,真实得让他想起这些年在青竹观被欺辱时,偶尔会在深夜疼醒的眉心;想起老观主说他“先天经脉淤塞”时,眼底那丝若有若无的疑惑。
原来不是先天淤塞,是被人用锁封了脉。
“小友。”
沙哑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陈玄猛地抬头,正看见秘境残魂的虚影浮在洞顶,原本半透明的身形此刻泛着青灰,像是随时会消散。
“前辈!”陈玄顾不上擦嘴角的血,“那锁链……”
“封脉锁。”残魂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悲怆,“三十年前镇北侯府满门被屠当夜,国师赵元清亲自下的手。他用镇北侯夫妇的精血祭锁,又取你三岁魂魄为引,就是要让你这镇北侯唯一的血脉,永世困在凝气境,连血脉之力都觉醒不得。”
陈玄的手指缓缓收紧。
他想起这一世在青竹观被当作废柴的日子,想起师兄弟们往他饭里扔石子时的哄笑,想起哑婆婆偷偷塞给他的红薯干——原来不是他天生废柴,是有人用最阴毒的锁,把他的天分、他的血脉,甚至他的命,都锁进了这副皮囊里。
“那为何现在锁链显现了?”他声音发沉,“我逆练《青竹诀》贯通冲脉……”
“逆练破了第一层封印。”残魂的虚影晃了晃,“赵元清怕你觉醒,在锁上设了三重禁制:一重封脉,二重封魂,三重……封轮回。你方才贯通冲脉,撕开了第一重,所以这锁才显了形。”
陈玄忽然想起暗河底那截反光的锁链影子,像条蓄势待发的蛇。
原来那不是影子,是这锁透过他的身体,在世间投下的凶光。
“那这锁……”他喉结动了动,“能解吗?”
残魂的虚影突然变得更淡了,像是被风吹散的烟雾。
陈玄看见他眼底闪过一丝挣扎,最终却只是摇头:“解锁之法……”
话音未落,秘境深处传来一声闷响,像是有巨石崩塌。
残魂的身形瞬间变得透明,最后几个字散在空气里:“……在镇北侯府旧址的……”
陈玄猛地站起来,可虚影已经彻底消散。
他望着空荡荡的洞顶,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眉心——那里还残留着前世被长针刺入的疼。
暗河的水漫过他的麻鞋,凉意顺着脚踝往上爬。
陈玄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掌,灵力在指尖跃动,却总觉得那抹光里藏着暗红的影子。
“赵元清。”他轻声念出这个名字,声音里没有愤怒,只有冰锥般的冷,“三十年前你锁我脉,三十年后……”
洞外传来秘境关闭的轰鸣,碎石簌簌落进灵泉,惊起一片涟漪。
陈玄弯腰捡起块碎石,用力砸向水面。
涟漪荡开时,他看见自己在水中的倒影,瞳孔里的金光正缓缓褪去,却有暗红的锁链影子,顺着眼尾爬进了鬓角。
“我倒要看看,这锁,能困我多久。”他擦去嘴角的血,把碎成渣的红薯干塞进嘴里。
甜意混着血腥在舌尖炸开,他摸出怀里那半本逆练的《青竹诀》,转身走向隧道深处——那里有秘境出口,有青竹观的方向,更有,他要解开的锁。
暗河的水流卷着碎石向下游冲去,陈玄的脚步声在隧道里回响。
而他体内的暗红锁链,正随着他的心跳,发出细微的震颤,像是某种古老的诅咒,即将迎来破除的时刻。
暗河隧道的潮气裹着陈玄发梢的冷汗,他盯着残魂消散的位置,喉间还残留着方才咳血的腥甜。
就在虚影即将彻底溃散的刹那,一缕幽光突然钻入他眉心——那是残魂用尽最后力量注入的传承,识海深处炸开一串晦涩法诀,像烧红的铁水般烙进他记忆。
锁脉破除术......陈玄低喃,指尖无意识地按在丹田位置。
方才残魂说非人力可解的话还在耳边,可传承里明明记载着:以阴阳眼锁定锁链节点,引逆练《青竹诀》的倒转灵力缓慢侵蚀,每寸锁链需耗三日火候,稍有偏差便会引动锁中阴煞反噬,经脉尽毁。
他攥紧腰间的青竹符,符身被手心的汗浸得发皱。
洞外秘境关闭的轰鸣渐弱,暗河的水流声却突然清晰起来,像极了前世被锁在衣柜里时,门外士兵靴底碾过血渍的声响。
陈玄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瞳孔里金芒流转——这一次,阴阳眼的金光不再是淡色,而是凝成实质般的金线,顺着他的视线刺入体内。
暗红锁链在经脉里扭曲如活物,每一节链环上的符文都泛着妖异的紫。
陈玄深吸一口气,舌尖抵在上颚,按照传承法诀掐了个逆指诀。
逆练《青竹诀》的灵力本就与寻常运转相反,此刻更如逆流的暗河,从丹田翻涌着冲上冲脉。
当那缕冰凉的灵力触到锁链时,陈玄的脊背瞬间绷直——锁链竟像有生命般蜷缩,符文骤然亮起,一股阴寒顺着经脉直窜后颈,他的牙齿不受控制地打战,额头的汗成串滚落,砸在青石板上发出啪嗒轻响。
稳住......他咬着牙,将灵力分成九股细流。
这是传承里最关键的分灵蚀锁,需同时以九道不同频率的灵力冲击同一节点,稍有一股偏离,阴煞便会顺着缺口反噬。
陈玄的太阳穴突突直跳,眼前浮现出哑婆婆在灶前揉面的模样——她总说慢工出细活,急不得。
他强迫自己放缓呼吸,灵力细流逐渐变得均匀,像九根极细的银针,缓缓刺入锁链节点的缝隙。
咔嚓——
一声细不可闻的脆响在识海炸开。
陈玄猛地睁眼,额角的汗溅在石面上,他看见那节锁链的符文突然黯淡,链身出现蛛网状裂痕。
阴煞之气从裂痕里渗出,在他手背凝成黑雾,却被逆练的灵力瞬间灼烧殆尽。
陈玄不敢松懈,继续催动灵力,裂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大,终于当啷一声,半寸长的锁链碎片坠落在他丹田气海,像块烧红的炭,将周围的灵力染成金红。
下一刻,一股滚烫的热流从丹田深处炸开!
陈玄的瞳孔骤然收缩,那热流不似灵力般温和,倒像被封印了三十年的火山,带着锐不可当的战意直冲天灵盖。
他的双臂不受控制地抬起,掌心浮现出淡金色的纹路,那是镇北侯府特有的战魂纹——前世他见过父亲在战场挥剑时,这纹路便会在手臂浮现,斩妖除魔时连天地都为之震颤。
这是......血脉之力?陈玄的声音发颤。
他感觉体内有团火在烧,那是属于镇北侯的战魂,被封脉锁压制了三十年的战魂,此刻正随着锁链的崩裂苏醒。
他试着握紧拳头,指节发出轻响,掌心的金纹亮得刺眼,连暗河的水都被映出一片金光。
原来我不是废柴......他低笑,笑声里带着几分哽咽。
青竹观里被扔石子的饭盆、被踹翻的水桶、师兄弟们嗤笑的脸,此刻都在战魂的灼热里化作灰烬。
他终于明白,那些年的废柴不是天赋,是诅咒;那些被欺辱的日子,不过是赵元清以为能困他一生的牢笼。
轰——
一声闷响打断了陈玄的思绪。
他猛地转头,就见方才还平静的灵泉突然翻涌,水面炸开无数气泡。
泉边的石碑表面泛起血光,原本模糊的纹路在血光中清晰起来,一行血色大字缓缓浮现:三十年因果未断,今朝重启杀劫!
陈玄的呼吸一滞。
他望着那行血字,战魂的热流在体内翻涌,突然想起残魂消散前说的镇北侯府旧址——赵元清的锁,镇北侯的血,还有这突然出现的杀劫,像根看不见的线,正将所有碎片串成一张大网。
暗河的水漫过他的麻鞋,这次的凉意不再刺骨,反而像某种警示。
陈玄摸出怀里半本逆练的《青竹诀》,书页被他掌心的温度烘得微卷。
他望着血字,金纹在手臂上流动如活物,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冷冽的笑。
赵元清,你锁我三十年。他轻声说,声音里的热度几乎要融化暗河的水,这一次,换我来解你的劫。
灵泉的血字还在渗着红光,陈玄转身走向隧道出口。
他的影子被金纹映得很长,落在青石板上,像把未出鞘的剑,正等着划破这末法时代的阴云。
而他体内的暗红锁链,剩下的部分正发出细微的呜咽,仿佛预感到了即将到来的崩解。
读书三件事:阅读,收藏,加打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