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玄的后背抵着潮湿的岩壁,暗河的水流在脚边翻涌,凉意顺着麻鞋渗进骨髓。
他摸出怀里半块红薯干,甜香混着水腥气窜进鼻腔——这是哑婆婆今早塞给他的,说饿肚子可打不过野狗。
此刻野狗换成了追命的杀手,红薯干却成了最熨帖的底气。
逆诀运转时,灵脉分叉处总差半分火候。他咬碎红薯干,碎屑落进衣襟,指节轻轻叩了叩心口。
方才与影蛇交手,他虽用屏障反震伤了对方,可调动逆诀时总像在泥里拔脚,灵气流经新通的督脉便开始打旋。得趁秘境灵气浓,把冲脉也通了。
闭目刹那,阴阳眼自动运转。
他看见自己体内如蛛网般的灵脉,淡青色的灵气正沿着督脉缓缓流动,而冲脉像条蛰伏的白蛇,盘踞在丹田上方。
蛇尾处有道极细的金纹,像根丝线勒住了蛇身——那是封印。
谁下的禁制?陈玄的指尖抵在丹田,灵气顺着指腹渗进去,试探着触碰金纹。
指尖刚触及,便像被火烫了般缩回——金纹竟反震出一股冷意,顺着经脉窜到后颈,激得他打了个寒颤。
管他是谁。陈玄咬了咬牙,掌心按在岩壁上。
秘境的灵气顺着石缝钻进来,像一群听话的鱼,争先恐后涌进他毛孔。
他想起残魂说过的话:逆练非逆心,破封需破胆。于是舌尖抵上颚,运转逆诀的冲云式,灵气如逆流的江水,顺着冲脉倒灌回去。
像是有人用烧红的铁钎在血管里搅。
陈玄的额头沁出冷汗,顺着下巴滴进暗河,荡开一圈圈涟漪。
他能看见冲脉里的金纹正在扭曲,原本细如发丝的纹路开始崩裂,露出底下暗红的脉络——那是被封印压制了千年的力量?
咔——
头顶突然传来岩石碎裂的炸响。
陈玄猛地睁眼,暗河的倒影里,洞顶的缝隙被撕开一道尺许宽的裂口,红雾裹着黑风灌进来,腥臭味像烂了半个月的死鱼。
陈玄!影蛇的声音混着血沫,从裂口处砸下来。
他半边脸肿得像发面馒头,左肩的伤口还在渗暗紫色的血,右手却死死攥着柄黑幡,幡面绣着九个扭曲的鬼头,正猎猎作响。我家大人说了,剥了你的皮做灯油!
黑幡一抖,九道黑雾窜进暗河。
河水突然沸腾起来,翻涌的浪花里浮出半截青灰色的手臂,指甲足有三寸长,抓向陈玄的脚踝。
陈玄惊觉自己的灵气竟被黑雾压制,运转逆诀时滞涩得像生锈的齿轮——这是影蛇的毒术?
小崽子,尝尝我家毒郎君的手段!影蛇的笑声里带着疯癫,他身后的裂口又挤进来个人影。
那人身穿墨绿锦袍,面容阴柔得像女子,左脸却爬满青鳞,瞳孔是竖起来的蛇眼。
他抬手抛来个青铜铃铛,铃铛一震,暗河的水瞬间结成冰,将陈玄困在冰茧里。
影蛇,你倒是会挑地方。青鳞妖修的声音像指甲刮过瓷片,这地下河的阴气倒合我胃口。他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不过国师要活的,我便留你全尸——先废了他的灵脉如何?
陈玄在冰茧里攥紧拳头。
冰寒顺着皮肤往骨头里钻,他能看见冰茧表面爬满细小的裂纹,是青鳞妖修在注入妖力。
阴阳眼自动开启,他看见妖修掌心凝聚着团暗绿色的妖气,正对着他的丹田——那是要彻底毁了他的灵海。
冲脉......陈玄咬得腮帮发酸,先前冲击封印时的痛感突然涌上来。
他想起残魂说过,逆诀的每一条灵脉都是反骨,越是绝境越要逆着来。
于是他不再抵抗冰寒,反而顺着冰气运转灵气,让冲脉里的金纹与寒气相撞——
啪!
金纹应声而断。
陈玄的眼底闪过一道金光,冲脉里的灵气如决堤的洪水,顺着新通的灵路狂涌。
冰茧咔嚓裂开蛛网状的纹路,他猛地抬手,指尖凝聚的灵气竟穿透冰层,在妖修掌心的妖气上烫出个焦黑的洞。
嗯?青鳞妖修的蛇瞳缩成细线,有点意思。他甩了甩手掌,妖气重新凝聚,不过...
大人!影蛇突然尖声喊,他刚才用了逆诀!
国师说过,逆练《青竹诀》的人......
聒噪。青鳞妖修反手甩了影蛇一巴掌。
影蛇撞在岩壁上,吐出两颗带血的牙齿。
妖修却盯着陈玄,嘴角勾起抹阴毒的笑,我倒要看看,你这条逆脉能撑多久。他双手结印,暗河的冰层突然疯长,眨眼间便将陈玄困在冰柱里,冰柱表面浮起密密麻麻的咒文。
陈玄的灵气在体内横冲直撞。
冲脉刚通,他还无法完全掌控这股力量,只能任其顺着灵路乱窜。
但他能感觉到,那股被封印的力量正在苏醒,像头沉睡千年的野兽,正用爪子挠着他的心脏。
化劫篇......他突然想起残魂提到的最后一篇口诀。
当时残魂的意识很模糊,只说化劫者,劫不化我,我自化劫。
此刻冰柱上的咒文开始发烫,烤得他皮肤发红,可他的灵海里却泛起股清凉,像是有人在他耳边低语:逆脉通天,劫火自消。
青鳞妖修的手指即将点上冰柱。
陈玄闭了闭眼,任由冲脉里的灵气灌进双眼——阴阳眼的金光暴涨,冰柱上的咒文在他眼里突然变成了流动的线条,每根线条都连着妖修的指尖。
原来如此。他扯出抹带血的笑,这劫,该我化了。
冰柱表面的咒文灼烧得陈玄皮肤泛红,可他的灵海深处却浮起残魂的低语——化劫者,劫不化我,我自化劫。
阴阳眼将冰柱上流动的咒文拆解成无数金线,每根金线都牵着青鳞妖修指尖翻涌的暗绿妖气。
陈玄突然咧嘴笑了,血珠顺着下巴滴在冰面上:原来这毒雾邪火,反倒是冲脉的引信。
他猛提一口气,逆诀化劫篇的口诀在脑海中炸响。
原本被压制的灵气突然逆转方向,顺着冲脉倒灌回丹田,竟将冰柱外渗透进来的毒雾与妖修的邪火一并卷进体内。
灼烧感从四肢百骸窜向心脏,陈玄的青筋在额角暴起如蛇,可他的眼睛却亮得惊人——阴阳眼正锁定冲脉里那道金纹封印的核心,那是根细若游丝的金线,此刻正被毒火烤得微微发颤。
给我破!陈玄咬碎后槽牙,灵力如决堤的洪水顺着新通的督脉倒灌冲脉。
金纹封印在毒火与灵力的双重冲击下发出刺耳的嗡鸣,像根绷紧的琴弦。
他能清晰感觉到封印下蛰伏的力量在躁动,那是股带着铁锈味的血气,混着浓烈的杀意——这绝不是普通禁制!
咔!
脆响在识海炸开。
陈玄的瞳孔骤然收缩成竖线,又瞬间恢复清明。
冲脉里的金纹彻底崩裂,原本滞涩的灵力如脱缰野马,顺着新贯通的灵路在体内狂涌。
他感觉有团灼热的东西从丹田升起,沿着冲脉直窜百会穴,又顺着任督二脉循环而下,所过之处,连之前淤塞的毛细灵脉都被冲得干干净净。
凝气四重......五重!陈玄的呼吸骤然粗重。
原本停滞在凝气三层的修为如破竹般攀升,灵压如浪潮般从体内涌出,冰柱轰地炸开,碎冰四溅如银箭。
青鳞妖修的瞳孔剧烈收缩,他分明看见方才还被困在冰茧里的少年,此刻周身浮着淡青色灵光,发梢无风自动,连暗河的水流都被那股气势压得逆流。
好小子......
沙哑的叹息从洞顶传来。
陈玄抬头,只见一道半透明的虚影正盘坐在钟乳石上,正是之前指点他逆诀的秘境残魂。
残魂的法袍上多了几道金光,连面容都比先前清晰几分:当年我耗尽三百年寿元布下封印,原以为这逆脉要困你百年,没想到你竟用劫火做刀,半日便破了。
前辈!陈玄抱拳,灵力在体内流转的感觉让他有些发飘,但脊背挺得笔直,这冲脉的封印......
不急。残魂抬手虚按,目光突然扫向洞外,先料理了你的麻烦。
话音未落,影蛇的尖叫混着风声炸响。
那被甩在岩壁上的杀手不知何时爬了起来,手中黑幡再次挥动,九道黑雾裹着腐臭的阴气直扑陈玄后心。
青鳞妖修则眯起蛇瞳,掌心凝聚的妖气比之前更浓三分,显然动了杀心。
太慢了。
陈玄转身,嘴角还挂着血渍,眼神却冷得像淬了冰。
他抬手轻挥,一道青色灵力匹练破空而出。
影蛇的黑幡被灵力撞得粉碎,整个人如断线风筝撞在岩壁上,吐出的血沫里混着半片破碎的内脏。
青鳞妖修反应更快,蛇尾猛地拍地向后暴退,可那道灵力还是擦过他左肩,将绣着青鳞的锦袍撕开道血口,露出底下泛着鳞光的青色皮肤。
你......你不是凝气三层!青鳞妖修的蛇尾在地上拍出深坑,声音里终于带上了慌乱。
他能感觉到对面少年的灵压,分明是凝气五重的巅峰,可这才多久?
从被冰柱困住到现在,不过半柱香时间!
陈玄没说话。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灵力在指尖跃动如活物。
冲脉贯通带来的力量让他有些恍惚——原来这就是逆练的滋味,越危险的处境,越能催生出越强大的力量。
可就在他准备继续逼近时,丹田突然传来一阵刺痛,像有根细针在冲脉深处轻轻一挑。
嗯?他皱起眉,灵力运转时竟在冲脉中段出现了短暂的滞涩。
阴阳眼自动开启,他看见刚贯通的冲脉里,原本金纹封印的位置,此刻浮着半截暗红色的锁链,链身上刻着他从未见过的古老符文,正随着他的心跳微微震颤。
那是......残魂的虚影突然变得模糊,声音里带上几分焦急,快停下!
这锁链不是普通禁制,是......
前辈?陈玄抬头,却见残魂的身影已经消散,只余下一句破碎的警告在洞顶回响:......轮回锁......
暗河的水流重新归于平静。
陈玄站在满地碎冰中,听着影蛇断断续续的呻吟和青鳞妖修逃远的脚步声,抬手按住丹田。
那阵刺痛虽已消失,却像根刺扎在他心里——方才贯通的冲脉,竟只是撕开了第一层封印?
他低头看向暗河的倒影,自己的瞳孔里还残留着阴阳眼的金光。
远处传来秘境关闭的轰鸣,陈玄深吸一口气,转身走向暗河上游。
那里有处灵泉,是他之前发现的疗伤地。
等处理完这些麻烦......他摸出怀里半块已经发硬的红薯干,甜香混着血腥气窜进鼻腔,得好好查查这冲脉里的锁链,到底锁着什么。
暗河的水流漫过他的麻鞋,凉意顺着脚踝往上爬。
陈玄的身影消失在隧道尽头,只余下洞顶岩壁上那半截暗红锁链的反光,在水面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影子,像条蓄势待发的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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