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白昼漫长，皇宫暮鼓响过许久，夕阳仍挂在皇城高墙，恋恋不舍。
秦怀道抵达大明宫蓬莱殿时，李世民正饶有兴致地陪着子女在后花园玩蹴鞠。诚如秦琼所言，李世民不单是杰出帝王，更是多才多艺的风流人物。那五彩长绦的宫鞠在他脚下如有灵性，踢得精彩绝伦。
小皇子李治和小公主李明达，拍着小手，欢快地叫好，咯咯笑声满是童真与快乐。对这刚失去母亲的孩子而言，每日此时，怕是一天中最期待的欢乐时光。
今儿个，场上多了个与李世民对踢之人，正是刚从北都太原归来的李世民掌上明珠高阳公主。
别看高阳公主不过十二三岁，却透着远超年龄的“大人味”，举手投足颇似李世民，连说话腔调都相仿。这或许也是李世民宠她的缘由之一。
秦怀道在御花园外静静观望许久，未去打扰。外边候着的宦官与他相熟，低声道：“将军，要不奴才去给您通报一声？”
“不必，我等着便是。”瞧着高阳公主在，秦怀道可不想在李世民跟前跟她起争执。依这小娘皮的性子，没见着李世民或许还能收敛些，有父皇在恐怕得更疯。
谁料，秦怀道不想进去，高阳公主眼神却尖得很。踢球时，一眼就瞅见了园外的秦怀道。当下嘴巴一撇，双手接住李世民踢来的球抱在怀中，气鼓鼓地别过脸。
李世民见状，眉头微皱：“玲儿，咋不踢了？”
“父皇——”高阳公主抱着球，一摇一摆地走到李世民面前，嗲声嗲气地说，“孩儿一瞅见那家伙，气就不打一处来，哪还有心思踢球哟！”
“你这孩子。”李世民瞟了眼远处的秦怀道，轻拍高阳公主的头，俯身到她耳边道，“父皇跟你说了半晌，你咋还耍小性子？”
“父皇的话极有道理，孩儿自然明白！可……”高阳公主撅起嘴，一脸委屈，嘟囔着，“可孩儿从小到大，从未受过这等气耶！父皇您不是说，身为天潢贵胄，得时刻想着皇家威仪，不能丢了皇族的脸。如今一个站岗的军校竟敢拿孩儿的人，还对孩儿大呼小叫又动手动脚的，这要是传出去，孩儿往后还咋做人呐！”
李世民无奈摇头，呵呵笑道：“玲儿，你向来通情达理最懂事，这回咋钻牛角尖了？百骑的军令，可是父皇定的。秦怀道他们职责所在，忠于职守。你身为朕的女儿，就该自觉守这些规矩，别逼他们违令行事。这样，才是维护父皇的尊严嘛！百骑是朕的亲勋私卫，往后也是你的亲勋卫队呀！你怎能跟属下计较？这一点，你得跟你母妃学学。在这后宫之中，谁不知道阴德妃雅量宽宏。”
“好嘛，女儿知道啦……”高阳公主不情愿地点点头，斜睨秦怀道一眼，轻哼道，“可父皇当面表扬那家伙，还批评我……这我可受不了。”
“呵呵，做个样子罢了。不这样，秦怀道他们往后哪还敢严格执法、忠心值守？你身为公主，得有点心胸和气度，让属下折服才行。”
“好好好，女儿都听父皇的。”高阳公主撇着眉，极不情愿地嘿嘿干笑，“谁让父皇是我最爱的人呢？”
“你这丫头，嘴就是甜！”李世民被逗乐，伸出两指去夹她的嘴唇，“话说得好听，嘴咋还撅着呀？”
“好嘛，不撅了，嘻嘻！”高阳公主展颜欢笑，那笑容灿烂无比，还露出小酒窝和虎牙。
“嗯，这才是我乖巧的玲儿宝贝嘛！哈哈！”李世民开怀大笑，心情愉悦。
秦怀道远远瞧着，虽未听清皇帝和高阳公主的对话，但见李世民这般畅怀大笑，心中暗叹：都说女儿是父亲的最后一个情人，看来李世民当真很疼这个高阳公主。这高阳公主也真有法子哄李世民开心。
“来人，宣秦怀道来见驾。”
秦怀道奉命进了御花园，行礼完毕。
李世民坐在椅上，高阳公主乖巧地站在一旁为他擦汗扇风，小心翼翼，乖巧至极。此刻的她，与当初闯宫时的小恶魔形象截然不同，简直就是天使化身。
“怀道，今日下午之事，朕已向高阳询问。确是她不对，朕也训过她了。”李世民表情轻松，似乎还带着些歉意，“真是让你为难了。伤无碍吧？”
“陛下言重，微臣似乎并未受伤。”秦怀道拱手回答。
“你莫替高阳遮掩，朕其实都清楚。真是不成体统，堂堂公主居然张嘴咬人！”李世民说完，佯作嗔怒地瞪了高阳一眼，高阳也极为配合地怯怯低头，一副知错待骂、楚楚可怜的模样。
“算了，陛下。只是些许小误会。微臣当时也过于执拗急躁，不全是公主的错。”秦怀道说着，心中苦笑：这戏演得真累！
李世民点点头，随意说道：“罢了，这小误会就此翻过，往后莫再提。高阳，你往后若再冲撞百骑，朕绝不轻饶。”
“知道啦！”高阳公主吐吐舌头，小声应道。
“嗯？——”李世民佯作愠怒地长哼一声，面露不悦地看向高阳公主。
“儿臣遵旨！”高阳公主施礼正拜。
秦怀道在一旁看着，差点笑出声。这对父女，真是有趣得很。
“好，你且先退下。”李世民摆摆手，高阳公主施礼退下。刚走出几步，离开李世民视线，高阳公主悄悄转身，对着秦怀道狠狠点了几下指头，用“唇语”说道：“走着瞧，你走着瞧！”
秦怀道眼角一抽，哭笑不得。旁边的宦官宫女们强忍着笑，不敢在皇帝面前失态。
李世民将李治和李明达唤来，一个拥在怀里，一个抱在膝上，哄着他们道：“雉奴，兕子，你们看，这位将军英武不？”
十岁的李治和五岁的李明达，一起抬头看向秦怀道，眨着天真的眼睛，点头：“英武。”
“九哥，英武是什么意思呀？”李明达歪着脑袋问道。
“我也不知道呀！”李治看着妹妹，茫然摇头。
“哈哈——”包括秦怀道和李世民在内，在场众人都笑了。
李世民左右轻抚两个孩子的头，在他们耳边低语：“你们若想知道英武何意，就得多读书，明白吗？”
“孩儿明白！”两个孩子齐声应道，点头动作都整齐划一。
秦怀道在旁看着，心里暖暖的。抛开众人身份，眼前这幕，实是难得的天伦之乐美景。然而历史上，李世民的“为父之道”似与“为君之道”的成功形成鲜明对比。
他的子女中，真正成才者寥寥，不得善终者居多。这不得不说是李世民一生的遗憾与失败。其实，哪个男人不期望事业家庭皆美满？可上苍似乎不愿让人占尽所有便宜。李世民这辈子，胜仗无数，皇帝当得成功，却未能做好父亲。
就这点而言，千古一帝李世民，还比不上一个父慈子孝、家庭美满的庄稼汉。
“雉奴，兕子，父皇往后让这位英武的将军，每日陪你们读书写字，可好？”李世民轻轻拍着两个孩子，柔声说道。
“不要！”李治抱紧李世民的胳膊，迅速摇头，“孩儿只要父皇！”
“九哥你别这样，父皇是一国之君，有好多事要做呢，不能天天陪着咱们哟！”五岁的李明达一本正经地说道，活像个小大人。
“雉奴你瞧，妹妹多懂事。”李世民呵呵笑了，耐心说道，“这位将军呀，是父皇最信任之人……嗯，就是父皇最好的朋友。他不仅能如父皇般照顾你们，还能护你们周全。你瞧，他的铠甲多帅气，腰间还挂着锋利宝刀呢！有他在，往后再没人敢骑疯马吓唬你们。再者，雉奴你不是喜爱音律吗？这位将军琵琶弹得极好，让他教你；兕子，你五岁就爱书法，天天临摹父皇的飞白书，也可让他教你哟！告诉你们，他的字比父皇的还好看呢！”
“真的吗？”李治和李明达毕竟是孩子，听到这么多新鲜事，顿时被吸引，好奇地看向秦怀道。
李世民朝秦怀道努努嘴，示意他应承。
秦怀道便微笑着蹲下，声音轻柔地说道：“二位小殿下，君无戏言，皇帝陛下所言属实。我不仅会弹琵琶、会写字，还会踢球、骑马、射箭，能打跑所有想欺负你们的人，还能想出好多好玩的，陪你们玩耍。”
“那你能把我母后叫醒吗？她睡好久了！”突然，李明达冒出这么一句，然后睁着圆溜溜的眼睛，满含期待地看着秦怀道。
秦怀道抬头看向李世民，此刻，他的脸色极为复杂。温馨中透着伤感，仿佛在向秦怀道求助。
“我能。”秦怀道微笑，轻轻点头。
“好耶——”李治和李明达拍着手欢呼，兴奋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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