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两个孩子天真无邪地欢呼雀跃，李世民呵呵笑了。
秦怀道清晰地看到了李世民眼角的鱼尾纹，以及他脸上的慈祥与伤感。伴君这么些日子，秦怀道从未见过李世民如此这般的微笑。此刻，他仿佛不再是那个君临天下、无所不能的君王，也不再是那个弑兄灭弟逼父的李二。
未曾想，一个常年深陷于尔虞我诈的政治斗争与刀光剑影的战争中的男子，竟也有如此温情的一面。此刻的李世民，仅仅是一位舐犊情深的父亲。他子女众多，或许无法对每一个都这般用心和温情。但从他对待李治和李明达的态度便能看出，李世民并非虎毒食子的冷血之人，也并非全然不想当个好父亲……那究竟是何缘由，致使他的大部分子女如此不成器，且命运多舛呢？以李世民之能，能治理好一个国家、平定天下，难道还管不好自己的这些儿女？
望着眼前这位慈祥的父亲，秦怀道百思不得其解。
两个大男人陪着李治和李明达玩耍了一阵，奶娘前来将两位小殿下带走了。
李世民望着他两个孩子远去，直至他们消失在视线之中，仍缓缓地挥着手，脸上的笑容未曾淡去。
“陛下，晋王和晋阳公主二位殿下，一个仁孝，一个聪慧，都极为出色。”秦怀道主动开口，引出话题，打破了现场的沉寂，也多少缓解了李世民片刻的失神所带来的尴尬。
“呵呵，诚然如此。”李世民心情甚好，呵呵笑着坐下，端起一盏茶轻抿一口，说道，“怀道，看来雉奴和兕子对你印象不错。那朕也能放心让你来照顾他们了。”
想要博得一位母亲的好感，最直接有效的办法便是称赞她的孩子。这一招用在李世民身上，似乎也颇为奏效。
秦怀道微笑拱手：“实言相告，微臣并无十足把握能令晋王和公主满意。微臣只能全力以赴，尽力一试。微臣当下唯一能保证的，是他们的绝对安全。”
“嗯，这一点朕全然放心。凭你和百骑的能力，在这深宫之中，怕是无人能伤到这两个孩子了。”李世民看着秦怀道，满意地点头微笑，“方才你撒了个善意的谎言……但朕也好奇，倘若雉奴和兕子日后缠着你要母亲，你打算如何应对？”
“微臣会给他们讲故事。”秦怀道微笑道，“微臣会告知他们，长孙皇后去了天国，那是个极为美丽温馨之所。她在那里安好，每日都在为自己的孩儿祈福。他们若爱母亲、念母亲，便莫再哭泣流泪，要每日开心地生活。总之，这个故事会很长很长。”
“呵呵，不错的故事。让他们分散注意力便好。他们尚幼，对丧母之痛的感受或许不深。但随着年岁增长，缺失母爱的感觉会愈发强烈。”李世民说道，“故而，朕期望你能尽早化解他们的心结，莫让幼年丧母之事影响到他们的性格乃至人生。”
“陛下高瞻远瞩、用心良苦，微臣既感且佩。陛下放心，微臣定会努力达成这些。”秦怀道拱手应诺，心中暗想：看来我这奶爸的任务颇为艰巨，不光要护这两个小皇子周全，还得充当他们的心理医生乃至启蒙老师……未来的皇帝李治，若被我秦某人自幼影响了性格、人生观之类，将来会变成何样呢？历史又会出现何种偏转？
此事愈发有趣了。
李世民今日心情极佳，脸上始终挂着笑。此时与秦怀道交谈的语调，不再是寻常君臣间的对话，倒更似密友乃至亲戚之间的交流。他说道：“怀道，你多才多艺、年轻有为，朕也期望你能多教导他们些东西，尤其是雉奴。他乃朕最年幼的嫡子，朕可不希望他日后成为一个纨绔不肖、混吃等死的王爷。你的才艺、武功，皆可传授于他。他想学什么，你便教他什么。若有连你也不会的，告知朕，朕为你们选老师。”
“是，陛下。”秦怀道心中暗笑：得，这不光是奶爸，还是李治的伴读、老师了。我这身份着实复杂得很。
李世民眉头微皱，沉默片刻，似在思考，而后又说道：“后宫，乃是个颇为复杂之所。倘若皇后尚在，朕全然无忧，大可托付于她。但如今后宫无主，贵德贤淑四妃皆无能力代朕全然统管后宫，故而朕对雉奴他们不太放心……怀道，你可明白朕之意？”
“微臣明白。”秦怀道心中略惊，暗自思忖：照李世民这番话的意思，莫不是说皇后仙逝后，后宫中亦有暗流涌动？地位仅次于皇后的四位妃子，或许正在明争暗斗，欲登上皇后之位？后宫不宁，极有可能波及李治与李明达。这两个尚未长大的孩子，在风云变幻的后宫争斗中，除了充当牺牲品，还能如何？
“嗯……让他们远离一些不必要之物。”李世民眉头轻锁，仿若欲言又止，最后却似有些无奈地微微一笑，“这些事宜，你无需过于在意。安心做好你分内之事即可。”
“微臣明白。”秦怀道拱手应诺。皇帝的家事，谁敢插手？秦怀道没这般傻，亦无此兴趣。偌大的后宫，他唯一感兴趣的便是欣赏那些风姿绰约的各式美女，亦能恰到好处地克制自己猎艳的冲动。天下何处无芳草，何必给皇帝戴绿帽？那当真是嫌命长。
“还有一桩小事。”李世民巧妙地转换了话题，说道，“方才高阳一直跟朕唠叨不停，朕未征询你的意见，亦未当下应承于她。”
秦怀道不禁有些愕然，忙道：“陛下金口一开，天下何事办不成？”
“不，此事必须征求你的意见。”李世民呵呵笑道，轻松说道，“便是被你拘捕的那四名宫女嘛！她们怂恿高阳冲撞圣驾，确然触犯了军规律法。原本，该如何处置便如何处置。朕记得百骑军令是，冲撞圣驾劝阻不退者，可先斩后奏，对吧？可她们自幼伺候高阳一同长大，若没了她们，朕实是有些忧心……故而，朕现今以一位父亲的名义，向你求个情。能否看在她们初犯的份上从轻发落？”
“陛下都这般说了，微臣只能应允。”秦怀道说道，“陛下以身作则，守法护法，微臣钦佩。”
“嗯，也不能就这般轻易地将她们放了。”李世民将杯盖置于杯盏之上，磕得稍重了些，说道，“朕早有耳闻，这四个宫婢仗着高阳受宠，于后宫中嚣张跋扈。你借此机会给朕整治整治她们，让她们长些教训，从此识得规矩。至于高阳那里你无需担忧，朕自有安排。”
“是，陛下。”秦怀道心中苦笑：你说得倒轻巧！你让我教训那四个宫女，实则是变相地教训高阳……你要教训女儿是你的事，为何把我牵扯进来，这不是摆明让我得罪高阳吗？有你压制高阳，她眼下或许不会找我报仇。可这梁子一旦结下，日后她能与我善罢甘休？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鬼晓得那满肚子坏水的邪恶小萝莉，往后会如何对付我……妈妈呀，在皇帝身边当差，果然容易惹上麻烦！
交谈了一阵，李世民让秦怀道这几日无需过多操心百骑之事，多花些时间来蓬莱殿，照料两位小皇子。不久，秦怀道辞驾回军营。
出了蓬莱殿，秦怀道一路往太极宫行去。行至丹凤门前的御桥边时，他忽然听到一声低喝：“站住！”
“高阳公主？”秦怀道看清来人，不由皱起眉头。高阳公主带着十几个宫女宦官，如拦路恶霸般堵在桥前必经之路。小娘皮依旧装扮得雍容华贵，身材脸蛋无论怎么看都是偶像派的极品，但此刻她脸上诡异的笑容和眼中流露出的邪邪眼神，瞬间让人联想到一个词——小恶魔！
“过来呀！”高阳公主骄傲地斜挑着朱红的樱唇，右手食指朝秦怀道勾了勾。
“难不成还想揍我？……公主带人围殴臣子，这也太耸人听闻了吧？”秦怀道未觉丝毫紧张与害怕，只是觉得荒唐至极，令他哭笑不得。
上前几步，秦怀道停住脚，拱手道：“公主有何事？”
那十来个宫女宦官，当真如马仔一般呼啦一下冲出来，将秦怀道围在当中。高阳公主拍了拍手，颇为得意地嘻嘻笑道：“很简单，我命你——放、人！”
“抱歉了公主，此等要求卑职恕难从命。”秦怀道回答得干脆利落，完全无视身旁围着的众人，且面带微笑道，“军令如山，抓来的囚犯未经审讯和定罪，是不能放的。”
“我就知道你会这般说。”高阳公主这次倒未生气，反而咯咯笑了几声。
秦怀道被气笑了，不禁摇头：小娘皮，这一笑真是妖气四溢！
“揍他！”高阳公主突然冷哼一声，“从来没人敢这般对我！给我狠狠教训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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