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阳公主甚是聪慧。皇宫之中，五步一岗，十步一哨，唯独御桥这边横跨溪流，未设岗亭，因而百步之内并无御林军驻守。在她想来，十几个打一个，几乎瞬间就能“搞定”。
公主殴打臣下，算得了什么？况且还是他先对我动手的呢？再者，我乃父皇最宠爱的女儿，就算他最终真的恼怒，顶多也就责骂两句罢了。但这口恶气无论如何都得出，丢失的公主颜面无论如何都得讨回——高阳公主想得明白，就算打了秦怀道千错万错，自己可能面临的后果也不至于太过严重！
故而，这一打很是值得。那定然会痛快淋漓！让他知晓我高阳公主的厉害，往后见了我就得老老实实趴下，像条狗一般！
……
正当高阳公主脸上满是邪恶又解恨的笑容，脑海中浮想联翩之时，突然出现的一个“变故”将她惊得呆住！
一瞬间——几乎是在瞬间，那十几个围上去的宫女宦官当中传出一片惨叫，五六个人横飞而出，重重摔倒在地。其余之人惊叫一声，如鸟兽般散开，退出十步之外，对秦怀道的包围圈瞬间崩溃。
秦怀道却依旧气定神闲，拍了拍手，面带微笑地看着高阳公主，说道：“公主殿下是想试试卑职的功夫，看看卑职有无能力保护皇帝陛下么？”
“这这这……怎会如此？”高阳公主一时愣住，伸长脖子，瞪大双眼，樱桃小口也张成了圆形，呆若木鸡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只觉脑海中嗡嗡作响。
“你你你……你是人是鬼？”猛咽一口唾沫后，高阳公主好不容易回过神来，惊问道。
“卑职自然是人。”秦怀道许久未曾笑得如此妖孽，右边嘴角轻轻上扬，勾勒出一个轻微的弧度，看似笑得温柔，实则充满挑衅与不屑，杀伤力十足。
“那你……那你……”高阳公主说话结巴起来，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她感觉自己完全下不来台，恼羞成怒地跺了跺脚——“你们还愣着作甚，上啊，揍他、揍他！”
高阳公主一边喊，一边气急败坏地扬着粉拳，踢着修长的玉腿比划——“像这样，揍他！”
那些宦官和宫女虽被秦怀道的功夫吓住，瞧着地上痛苦呻吟的几个同伴，心里更是慌乱，但他们更惧怕不听高阳公主的命令所带来的悲惨后果。于是，众人一咬牙朝秦怀道冲了上去，拳打脚踢一通乱招呼。
秦怀道摇了摇头，若是十几个身强体壮且搏斗经验丰富的士兵一同拥上，或许还值得自己大动干戈，小心应对。眼下，这一群整日绣花擦桌的宫女，加上毫无血气的宦官冲上来……秦怀道都有些不好意思对他们出手。
片刻之间，十余人如同死鱼般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哀嚎叫苦。
“哇！啊啊！妖怪！你是妖怪！”高阳公主吓坏了，瞪大眼睛，大声尖叫着跳了起来，一手捂住嘴，另一手指着秦怀道，浑身不停颤抖。
“何必这般表情，搞得好像我要非礼你似的。”心中暗自嘀咕一句，秦怀道面色沉静地走上前几步，说道：“公主殿下，卑职确是人，活生生的人，既非鬼，亦非妖怪。公主若无其他事，卑职告退。”
“……”高阳公主失神无语片刻，脸色变得有些苍白，惶惶然地点了点头，喃喃道：“哦，那你……暂且退下吧！”
正在此时，一队兵丁快步跑来，远远地大声呼喊——
“何人如此大胆！”
“莫非有刺客？！”
乃是左监门卫的士兵。秦怀道的百骑都紧跟皇帝贴身护卫，丹凤门一带由监门卫负责。秦怀道每日在此进出，与这里的守门将士颇为熟悉。他的大哥秦通，正是丹凤门的城门郎。
一队数十名士兵迅速赶来，此时夜色已然弥漫。众军士举着火把跑来，看到地上躺了一片人，纷纷拔刀，再看清秦怀道和高阳公主，又都愣住了。
“公主殿下，秦将军，你们这是……”众将士满心疑惑，却不敢再追问下去。
高阳公主尚未回过神来，心中叫苦不迭：这要是打赢还好，我说秦怀道以下犯上冲撞我的车驾，让手下人教训他一顿，这些军士不敢不信。可如今打输了，他又没把我怎样，我该如何解释？这下惨了，架没打赢，恐怕还要闹到父皇那里挨训！……可恶的贼军校、臭男人！
“兄弟们无需惊慌。”秦怀道轻松一笑，说道，“本将刚从蓬莱殿面圣出来，顺路陪公主在宫中走走。公主对本将的武艺好奇，于是让这些人与我稍作切磋。想必，公主是想考验我，看我是否有真本事保护皇帝陛下，哈哈！”
“哦，原来是这样！”监门卫的将士们一听，都笑着收起刀，一同上前向高阳公主行礼，随后纷纷退下，不再管此事。
众人皆是在宫中讨生活的，都不傻。这一位是公主，一位是皇帝的御前心腹大将，他们之间如何争斗玩耍，谁能管得着？眼下这情形分明是二人起了冲突，可秦怀道都这般说了，那些职位低微的将士岂会傻到打破砂锅问到底。
那些躺在地上喊疼的宫女宦官，也纷纷爬起，个个哭丧着脸，拖着受伤的胳膊腿，回到高阳公主身边。
高阳公主此刻，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才好，狠狠瞪了自己带来的这些没用的家伙一阵，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秦怀道可以想象，这个小恶魔回去后，定会狠狠收拾这些可怜的宫女宦官。
“公主殿下对武艺如此感兴趣，日后有时间卑职愿与公主再切磋。”秦怀道上前一步拱手道，“不过此时天色已晚，宫中宵禁后规矩森严，惊扰圣驾更是不好，公主还是尽快回去歇息吧！”
“本公主的事，轮得到你管？”高阳公主依旧气愤且傲慢，但显然不像先前那般蛮横和目中无人，言语神态间，似乎对秦怀道还多了一丝惧怕。她心想，这兔子急了还咬人呢，我此刻可别再逼他了。身边这些废物可挡不住他，好汉不吃眼前亏！
“卑职自然不敢管。”秦怀道微笑拱手，“公主殿下若无其他事，卑职告退。”
“慢、你慢着！”高阳公主喊了一声，摆摆手让身边众人退远些，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走到秦怀道面前，背着手在他面前踱步，故作轻松地说道，“你当真不放人？”
秦怀道一听，笑了。这小丫头，怎么还不死心？罢了，还是让她死心，免得一直纠缠，我就跟她实话实说，料想也无妨，正好也能脱身。
于是，秦怀道故作警惕与小心地环顾四周，抬手对高阳公主勾了勾手指：“请公主殿下附耳过来。”
高阳公主先是一愣，随即满不在乎地吹了声口哨，别过脸将耳朵凑向他：“量你也不敢对本公主使什么坏招！”
“公主殿下，其实卑职与您无怨无仇，何必一直关押那四个宫女不放，与您加深矛盾呢？您是主，我是臣，这岂不是极其愚蠢？您看卑职，像是如此愚蠢之人吗？”秦怀道低声说道。
“哦？……”高阳公主愣了一下，迷茫不解地看着秦怀道，眨巴着那双水灵灵却透着妖气的眼眸，半晌未出声。
见她这般神情，秦怀道料想她该是能明白一些事了。这小丫头，别看年纪小，聪明着呢！若她愚笨，又怎能有那么多甜言蜜语哄李世民开心？
“那你的意思是说……”高阳公主正欲往下说，秦怀道突然伸出手指放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摇摇头，意味深长地微笑道：“公主殿下，卑职今日未曾在此遇见您，也未切磋武艺，更未与您说过什么，对吗？”
“诚然、诚然如此！”高阳公主显然想到了，应是皇帝吩咐秦怀道整治那几个宫女，一时有些失落和茫然。先前的嚣张跋扈褪去不少，反倒显得有些失神。
秦怀道见她这般表情，很是满意。心想：李世民把我当火钳，你把我当出气筒，将我夹在中间左右为难。如今好了，你慢慢琢磨你父皇的心思去吧！有什么矛盾和怨气，也不会再迁怒于我！
“卑职告辞！”
秦怀道刚要走，身后又传来一声呼喊：“喂——”
这声呼喊，再无丝毫嚣张跋扈与趾高气昂，反倒带着些许哀求的意味，高阳公主低声道：“暂时不放人嘛……也行，可你能否善待她们？至少，不会杀了她们吧？”
“公主多虑了。”秦怀道嘴角轻扬，露出妖孽般的笑容，“卑职无礼，先行一步。”
高阳公主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茫然地转动眼珠，咬了咬嘴唇：“这臭军校……真不是妖怪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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