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血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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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寝宫内的血腥味尚未散去,赵高被拖走时在地毯上留下的暗红拖痕,如同一条丑陋的伤疤。

空气死寂,唯有龙榻上始皇帝嬴政沉重而痛苦的喘息,像破旧的风箱,拉扯着这凝固的时空。

嬴昭端坐于轮椅之上,苍白的面容在摇曳的烛火下更显幽冷。

他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指,缓缓打开了紫檀木匣,里面,是叠放整齐的空白诏书,以及那方温润凝脂、却重逾千钧的——和氏璧玉玺。

玉玺在昏暗光线下流转着内敛的光华,象征着至高无上的权力,此刻却冰冷地躺在匣中,等待着被赋予新的意志。

“父皇,”嬴昭的声音打破了死寂,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却字字如冰锥刺入人心。

“‘荧惑守心’,天地示警,大秦的根基在动摇,六国余烬未熄,朝堂之上,权奸环伺。扶苏兄长过于仁厚,难镇这虎狼之世,胡亥不过赵高掌中玩偶,稚子不堪大任。”

他抬起眼,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眸子,毫无避讳地迎上始皇帝浑浊却骤然爆发出惊人亮光的眼睛。

那眼神里,有滔天的愤怒,有被至亲背叛的锥心之痛,更有一丝洞悉一切的悲凉与难以置信的绝望。

“这万里江山,是您一手铸就的铁血秩序,然,铁律已生锈蚀,需以更锋利的意志淬火重铸。”嬴昭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这江山,这秩序将由儿臣,亲手执掌,以您之名,行非常之法,定万世之基。”

他不再看始皇帝剧烈翕动却无法发声的嘴唇,以及那双几乎要喷出火来的眼睛。

苍白的手指稳稳拿起玉玺,沉甸甸的触感带着历史的重量。

他展开空白的诏书,执起御笔。

笔尖饱蘸朱砂,殷红如血。

寝宫外,喊杀声渐歇,“玄蛛”精锐以雷霆手段控制了整个行宫,反抗者格杀勿论。

血腥的肃清在夜幕下无声地进行,嬴昭的心腹侍卫长无声步入,垂手肃立,等待命令。

他们身上浓重的血腥气,无声诉说着方才的残酷。

嬴昭笔走龙蛇,朱砂在素绢上流淌,字字千钧。

他的眼神专注而冰冷,仿佛在书写一道早已在心底演练过千万遍的命运判词,写毕,他吹干墨迹,将诏书递向侍卫长。

“即刻,以八百里加急,秘送骊山行辕,交章邯将军。”他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同时,将此间‘变故’,赵高、李斯‘谋逆伏诛’,父皇‘忧惧成疾,龙体垂危’之讯,通传天下,命各郡县严加戒备,谨防六国余孽趁机作乱。”

侍卫长双手接过那犹带温热的血诏,入手只觉得重逾千斤,沉声应道:“喏!”转身大步离去,身影融入殿外的黑暗。

嬴昭的目光终于再次落回龙榻。

始皇帝眼中的愤怒似乎被巨大的疲惫和某种更深邃的东西取代,气息愈发微弱,只剩下胸膛微弱的起伏。

“父皇,安心休养。”嬴昭推动轮椅,靠近榻边,声音竟带上了一丝难以察觉的、诡异的温和,“这天下,儿臣会替您好好看着。”

他伸出手,轻轻拂过始皇帝枯槁的手背,动作轻柔,却带着掌控生死的寒意。

寝宫内,烛火跳动,映照着新王冷漠的侧脸与旧帝垂死的容颜。

一个时代,在无声的血腥与冰冷的宣告中,悄然落幕,而另一个以“隐龙”为名的铁血时代,正从这沙丘行宫的余烬中,缓缓升起。

骊山脚下的混乱并未因地震的减弱而平息,反而因“毒牙”的突袭而演变成更加惨烈的修罗场。

扶苏在几名忠心侍卫的拼死护卫下,且战且退,退到了一处倾倒的营帐废墟后。

他素白的锦袍上沾染了斑斑血迹,有敌人的,也有他自己的——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从左肩划至肋下,若非侍卫舍身相护,他已命丧当场。

他俊朗的脸上毫无血色,眼中充满了惊骇、愤怒与巨大的迷茫。

“荧惑守心”的天罚,嬴昭的背叛,这突如其来的刺杀一切都颠覆了他的认知。

“保护长公子,向章邯将军靠拢。”侍卫首领嘶声怒吼,挥舞长剑格开一名“毒牙”淬毒的匕首,手臂却被划开一道血口,瞬间麻痹。

章邯不愧是沙场宿将,最初的混乱过后,他迅速收拢了部分精锐戍卒,依托倾倒的车辆和巨石,结成了一个简陋却有效的防御圈。

他浑身浴血,甲胄破损,眼神却如鹰隼般锐利,手中长戈每一次挥出,都带着凌厉的杀意,必有一名“毒牙”倒下或重伤。

他认出了这些刺客训练有素、悍不畏死的风格——与传说中公子昭掌控的那支神秘力量如出一辙。

“嬴昭!你竟敢如此。”章邯怒吼,声音在喊杀声中依旧清晰。

他心中惊涛骇浪,公子昭的隐忍和狠辣远超想象,目标不仅仅是扶苏,还有他章邯,甚至李斯。

李斯此刻狼狈不堪,他肥胖的身体在亲卫的拖拽下,跌跌撞撞地逃窜。

一枚淬毒的弩箭擦着他的头皮飞过,惊得他魂飞魄散。

“逆贼!嬴昭逆贼。”他尖声咒骂,心中却是一片冰凉,他瞬间明白了,沙丘那边,恐怕也已天翻地覆,嬴昭这是要一网打尽。

“噗嗤!”一声闷响,一名护在李斯身前的亲卫被“毒牙”的长剑洞穿胸膛,鲜血喷了李斯一脸,那“毒牙”眼神冰冷,长剑抽出,毫不犹豫地刺向惊骇欲绝的李斯。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支利箭破空而来,精准地撞偏了剑锋,紧接着,数名身着普通戍卒皮甲,但眼神锐利、动作迅捷的汉子从侧翼杀出,悍不畏死地扑向那名“毒牙”,瞬间将其缠住。

是章邯的亲兵,他们终于撕开了一条血路,接应到了李斯。

“丞相!快走。”一名亲兵队长拉住李斯,将他死命拽向章邯的防御圈。

李斯惊魂未定,连滚带爬,然而,就在他即将踏入相对安全的防御圈范围时,混乱的人群中,一道几乎融入阴影的身影骤然暴起。

那身影速度极快,手中并非刀剑,而是一根闪烁着幽蓝寒光的细针,无声无息地射向李斯的后颈。

“小心!”章邯目眦欲裂,但距离太远,救援不及。

“呃!”李斯只觉得后颈一麻,一股冰冷的刺痛瞬间蔓延开来,他眼前一黑,肥胖的身躯轰然向前栽倒。

“丞相!”章邯怒吼,长戈横扫,逼退两名“毒牙”,扑到李斯身边。

只见李斯后颈上,一根细如牛毛的幽蓝毒针几乎完全没入皮肉,李斯面色迅速泛起青黑,口吐白沫,浑身抽搐,显然中毒极深。

“卑鄙!”章邯怒发冲冠,猛地抬头,却见那名偷袭者一击得手,身影已如鬼魅般消失在混乱的人群和烟尘之中。

“毒牙”们见主要目标扶苏被严密保护,李斯中毒垂危,章邯战力强横,而地震余波未消,戍卒也在逐渐组织起反击。

为首的“毒牙”头目眼中闪过一丝不甘,但随即果断地发出一声尖锐的呼哨。

如同潮水退去,残余的“毒牙”瞬间放弃缠斗,利用混乱的地形和烟尘,迅速脱离战场,向着骊山深处或黑暗的荒野遁去,行动迅捷,纪律严明,留下满地狼藉和死伤枕藉的营地。

章邯看着怀中气息奄奄、生死难料的李斯,又望向远处被侍卫层层保护、面色惨白、眼神空洞的扶苏,再环顾这片如同被血与火洗礼过的废墟营地,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

骊山剧变,沙丘恐怕已是嬴昭的囊中之物,大秦的天真的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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