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杀进大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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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函谷关内,戍卫将军府。

黑暗,冰冷,死寂。

章邯蜷缩在冰冷的石板地上,嘴唇干裂起泡,眼窝深陷得如同骷髅。

他已经两天滴水未进,粒米未沾,王离断了他的水粮,要以此摧毁他的意志,逼他就范。

身体虚弱到了极致,意识却异常清醒,饥饿和干渴如同无数细小的毒虫,啃噬着他的五脏六腑。

南阳焚城的冲天火光、新阳城外那座由他兄长“督造”的尸骸京观、嬴昭诏书上冰冷的“筑京观”字样、关外数千兄弟在瘟疫和敌军威胁下的绝望,如同最残酷的刑罚,反复凌迟着他的神经。

他后悔吗?后悔没有在沙丘之变时站队?后悔没有在嬴昭显露暴虐之初就反抗?不,他心中只剩下无边的悲愤和滔天的恨意,恨嬴昭的冷酷疯狂,恨自己曾经的愚忠,恨这吃人的世道。

“水…给我水…”他无意识地呢喃,声音微弱得如同游丝,这不是求饶,而是身体本能的哀鸣。

门外传来看守兵卒的冷笑:“章将军,想喝水?简单,王都尉说了,只要您写封信,让关外的兄弟们乖乖进来,好酒好肉管够。”

“呸!”章邯用尽全身力气,朝着声音的方向啐了一口,虽然只吐出一点带血的唾沫,“做梦…嬴昭…暴君…不得好死…”

他挣扎着,用额头抵住冰冷的地面,试图汲取一丝凉意来对抗体内燃烧的虚火。

意识开始模糊,过往的片段纷至沓来:少年时苦读兵书,渴望建功立业;初入军旅,跟随名将征战;受始皇赏识,步步高升,最后,都定格在嬴昭那双毫无温度的、如同深渊般的眼眸上。

“扶苏公子…明微先生…”他无声地呼唤着最后的希望,“关外…兄弟们…靠你们了…”一股强烈的执念支撑着他即将溃散的神智。

他不能死,至少不能死在嬴昭的走狗前面,他要活着,哪怕只剩一口气,也要亲眼看着函谷关被攻破,看着嬴昭的暴政崩塌。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咬破了早已干裂的舌尖,剧痛带来短暂的清醒。

他挣扎着坐起,背靠着冰冷的墙壁,面向北地的方向,如同在黑暗中祈祷的神像,用微不可查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血书上的誓言:

“末将章邯泣血顿首唯求公子速破此关,解关外袍泽倒悬,雪南阳血海深仇,若得生还愿效犬马,若死魂佑大军…”

这无声的泣血誓言,在死寂的囚室中回荡,是他对抗黑暗、对抗绝望、对抗嬴昭的最后武器。

咸阳宫,章台殿。

殿外的喊杀声、哭嚎声、火焰燃烧的爆裂声越来越近,仿佛只在数墙之隔,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烟尘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疫病恶臭。

嬴昭的狂笑早已被更剧烈的咳嗽取代,他蜷缩在轮椅上,身体因剧痛和寒冷而不住颤抖。

狐裘滑落在地,露出里面单薄的、沾染着大片暗红血渍的素色锦袍。

玄蛛首领如同最忠诚的影子,紧守在他身侧,手中紧握淬毒的短刃,眼神警惕地盯着剧烈摇晃的殿门。

“咳咳…咳咳咳…”嬴昭咳得撕心裂肺,每一次喘息都带着破风箱般的嘶鸣。

他感觉自己的肺腑如同被无数烧红的针反复穿刺,每一次咳嗽都牵扯着全身的剧痛。

眼前的景象开始模糊、旋转,唯有殿外那冲天的火光,如同地狱的业火,清晰地烙印在他逐渐涣散的瞳孔中。

“主上,叛民已冲破前殿。此处危矣。请随属下秘道…”玄蛛首领声音急促。

“秘道?”嬴昭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首领,嘴角咧开一个扭曲而疯狂的笑容,露出染血的牙齿。

“逃?朕…乃大秦皇帝,朕…岂能如丧家之犬…咳咳…逃?”

他猛地推开首领试图搀扶的手,挣扎着想要自己推动轮椅,却因力竭而重重摔倒在地。

“主上!”玄蛛首领惊呼,欲上前扶起。

“滚开!”嬴昭嘶吼着,如同受伤的野兽。

他用手肘支撑着地面,艰难地抬起头,望向那扇在巨大撞击声中摇摇欲坠的殿门,眼中燃烧着最后、也是最纯粹的毁灭火焰,“让他们进来,让他们看看朕就在这里,看看是谁毁了这大秦,咳咳…是朕,是你们,是这肮脏的人心。”

“轰隆——!”

殿门终于被狂暴的力量撞开。汹涌的人潮裹挟着烟尘、火光、汗臭和绝望的气息,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涌入这象征着帝国最高权力的殿堂。冲在最前面的,是衣衫褴褛、双目赤红、手持简陋武器的暴民和染疫的疠所囚徒。

他们被仇恨和求生的本能驱使,如同疯狂的野兽,嘶吼着扑向殿中那唯一的、代表着一切苦难源头的目标——瘫倒在地的帝王。

玄蛛首领眼中厉色一闪,身影如鬼魅般迎上,手中短刃划出致命的寒光,瞬间割开数名冲在最前者的喉咙,鲜血喷溅。

但这短暂的阻挡,如同螳臂当车。更多的人涌了进来。

“暴君!纳命来。”

“杀了嬴昭,迎公子扶苏。”

疯狂的吼声几乎掀翻殿顶。

嬴昭瘫在冰冷的地面上,仰望着那些向他扑来的、扭曲而愤怒的面孔,望着他们手中高举的、沾染着污秽和血迹的棍棒、菜刀、石块脸上非但没有恐惧,反而露出一种近乎解脱的、诡异的平静微笑。

他看到了冲天的烈焰吞噬宫阙,看到了自己苦心孤诣打造的秩序囚笼在烈火中崩塌,看到了那些肮脏的、暴戾的、如同蝼蚁般的“贱民”终于爬到了他的面前这一切,都和他无数次在阴阳术推演中看到的、最坏的结局重合了。

“呵…咳咳…”他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气音,最后的目光,似乎穿过了汹涌的人潮和燃烧的宫殿,投向了遥远的、某个不知名的方向,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极其隐晦的复杂。

一块带着火焰的、断裂的巨大殿梁,在人群的冲击和火焰的灼烧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轰然砸落。

在玄蛛首领绝望的嘶吼和暴民疯狂的呐喊声中,在燃烧的章台殿巨大的阴影之下,那象征着大秦帝国最后疯狂与绝望的身影,瞬间被坠落的烈焰与断梁吞没。

析县北地大营,中军帐。

气氛凝重而肃杀,水源危机解除,流民安置点初步稳定,但瘟疫的阴霾并未散去,函谷关的军情如同巨石压在众人心头。

扶苏端坐主位,眉宇间沉凝如渊,案上摊开着章邯的血书,以及刚刚由墨家子弟根据血书关防图和少量情报赶制出的函谷关简易沙盘。

“王离兵力虚实已明,函谷关并非铁板一块。”蒙毅指着沙盘上几处标记,其精锐集中关楼及主粮仓,新募之卒多守外围隘口及秘道,士气低迷。

章邯所部数千精锐滞留关外,如鲠在喉,王离亦不敢全力应对我军。”

“然关隘险峻,强弩林立,强攻伤亡必巨。”一位将领忧虑道,“且我军受瘟疫牵制,粮草转运亦需时日…”

“时不我待。”扶苏断然道,“项氏兵锋已近彭城,一旦其尽取中原富庶之地,根基稳固,恐成尾大不掉之势,函谷关,必须速破,打通入关通道,方能解南阳之危,直捣咸阳。”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投向姜黎,她刚刚处理完安置点事务,脸上带着疲惫,但眼神依旧锐利如初。

她走到沙盘前,目光快速扫过函谷关的每一处细节,指尖在代表关外章邯残军的位置轻轻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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