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苏眼中精光爆射,拔剑前指,“擂鼓!全军——攻关!”
“杀!”
蓄势已久的北地大军,如同出闸的怒龙,在震耳欲聋的战鼓声和呐喊声中,扛着巨大的云梯和冲车,向着混乱的函谷关发起了总攻,士气如虹,锐不可当。
关内关外,火海映天,喊杀声震耳欲聋,王离顾此失彼,军心彻底崩溃,新募的士卒首先溃逃,接着连部分精锐也丧失了斗志。
“顶住!顶住!”王离挥剑斩杀了两名逃兵,却无法阻止溃败的洪流。
蒙毅率领的锐士已从后方杀至关墙之下,与正面攻城的扶苏大军里应外合。
巨大的城门在冲车的撞击下发出痛苦的呻吟,
攀上城头的北地锐士越来越多,与守军展开惨烈的白刃战。
“轰——!”
伴随着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和无数木屑砖石的飞溅,函谷关那号称永不陷落的巨大城门,在内外交攻的巨力下,轰然洞开。
“城门破了!”
“杀进关中!诛暴秦!”
扶苏大军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地冲入函谷雄关,象征着嬴昭最后秩序囚笼的咽喉之地,在星火燎原的内外夹击下,轰然崩塌。
咸阳宫,章台殿的废墟。
曾经巍峨壮丽的帝国中枢,如今只剩下断壁残垣,焦黑的梁柱歪斜地指向灰蒙蒙的天空。
未燃尽的余烬散发出缕缕青烟,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焦糊味、血腥味和疫病的恶臭。
残破的玄鸟旗半埋在瓦砾中,被污血浸透。
几日前那场席卷宫城的暴乱,如同飓风般摧毁了一切。
暴民和溃兵洗劫了所有能搬走的东西,带不走的则付之一炬。
无数尸体横七竖八地倒在废墟间,有宫人、守卫、暴民、染疫者无人收敛,任由寒鸦啄食。
在章台殿原本宏伟殿基的一角,一堆相对高耸、由断裂的巨大梁木和砖石构成的废墟下,有微弱的动静。
瓦砾被艰难地顶开一小块,一只苍白、沾满污血和灰烬的手伸了出来。
紧接着,是嬴昭那张几乎无法辨认的脸,他半个身体被沉重的断梁压住,华丽的锦袍早已破烂不堪,被血和泥污浸染成暗褐色。
他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全身撕裂般的剧痛,口中不断溢出暗红的血沫。
他竟然还活着,在宫殿崩塌的瞬间,玄蛛首领用身体为他挡住了致命的落木,而他自己则被冲击波掀飞,侥幸被掩埋在这处相对封闭的角落。
玄蛛首领的尸体,就倒在他触手可及的不远处,身下是一大滩早已凝固发黑的血泊。
嬴昭的意识在剧痛和失血的眩晕中浮沉。他透过废墟的缝隙,望着外面那片死寂、破败、如同鬼域的宫城废墟。
没有愤怒的暴民,没有忠诚的臣子,甚至没有盘旋的寒鸦,只有死寂,绝对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这就是他一手缔造的“秩序”的终点?一座巨大的、埋葬了他自己和他所认知的世界的坟场?
一丝冰冷而扭曲的笑意在他染血的嘴角扯开。
他成功了?还是失败了?似乎已无意义。
剧痛再次袭来,他咳出更多的血块,视线开始模糊,耳边仿佛响起金戈铁马的轰鸣和震天的喊杀声是幻觉?还是扶苏的大军已经破关了?
他艰难地转动眼珠,望向函谷关方向,那里,仿佛有冲天的火光映亮天际。
“呵…咳咳…扶苏、姜黎…”他无声地翕动着嘴唇,气息微弱如游丝,“你们赢了吗?这废墟这瘟疫…这人心你们拿什么去‘兼爱’去‘治理’?”
剧烈的眩晕感吞噬了他最后的意识,在彻底陷入黑暗之前,他涣散的目光似乎捕捉到废墟缝隙外,那轮从厚重云层中挣扎而出的、惨白冰冷的残月。
月光如霜,冷冷地洒在他残破的身躯上,如同最后的审判。
废墟之下,一代暴君的气息,终于彻底归于沉寂。唯有那冰冷的残月,无声地注视着这片由疯狂与绝望共同浇筑的帝国余烬。
函谷关内。
战斗的硝烟尚未完全散去,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和焦糊的气息。
破损的关隘上,扶苏的玄鸟旗终于取代了嬴昭的黑旗,迎风招展。
关隘内外,一片忙碌。北地军士在清理战场,收拢俘虏,扑灭余火。
医官们穿梭于伤员之间。流离失所的关中百姓,远远地聚集着,眼神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茫然、恐惧,以及一丝微弱的期盼。
扶苏在蒙毅和众将的簇拥下,策马缓缓通过洞开的函谷关门。
他的目光扫过关隘上残留的战斗痕迹,扫过关内饱受蹂躏的土地和那些面黄肌瘦的百姓,心中并无多少破关的狂喜,只有沉甸甸的责任与悲悯。
“传令全军!”扶苏的声音清晰而沉稳,回荡在关隘内外,
“一、严明军纪,秋毫无犯,敢有劫掠扰民者,立斩不赦。
二、开函谷关内府库粮仓,设粥棚,赈济灾民。
三、军中医官,分设医营,救治伤患,无论军民。
四、收殓战死者遗骸,妥善安葬。
五、张榜安民,昭告天下:暴秦已亡,扶苏入关,承天顺命,当解民倒悬,还天下以太平。”
一道道充满仁政气息的命令迅速传达下去。
开仓放粮的举动,瞬间赢得了关隘附近饱受嬴昭暴政之苦的百姓的民心。
哭声、感激的叩拜声此起彼伏。“公子仁德。”“救星来了。”的呼喊声开始在人群中响起。
姜黎并未随扶苏入关,她留在关外,指挥着墨家子弟和军中医官,全力救治在佯攻中伤亡惨重的章邯残部伤员,并迅速建立新的隔离区,防止关内可能蔓延的瘟疫扩散。
看着那些终于等来希望、却已失去主将的忠诚士卒,她心中亦是沉重。章邯的血书,如同烙印刻在她心中。
一名“黑冰”密探悄无声息地来到她身边,低声禀报:“先生,咸阳急报,数日前宫城生乱,章台殿崩塌,嬴昭疑似殁于乱军之中,尸骨无存。”
姜黎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微微一震,她抬起头,望向函谷关内,望向更远的、咸阳的方向。
那个冷酷、疯狂、与她理念截然对立、却又有着复杂羁绊的男人就这样落幕了?
没有想象中的释然,只有一种更深沉的、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
他的毁灭,印证了他极端秩序的失败,却也留下了满目疮痍的帝国和无尽的难题。
她握紧了袖中的那枚银针,仿佛能感受到其上残留的、属于那个时代的冰冷与炽热。
“知道了。”姜黎的声音平静无波,目光重新变得坚定而清澈。
“全力救治伤员,控制疫情,函谷已破,真正的挑战才刚刚开始。”她望向关中沃野,那里,星火已然燎原,而她要做的,是用墨家的智慧与仁心,在这片被暴政和战火蹂躏的土地上,点燃重建与新生的火焰。
帝国的余烬尚未冷却,而新的篇章,已在函谷关的烽烟散尽处,悄然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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