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坛的黑烟散了整夜,次日卯时三刻,小荷掀开门帘时,虞望舒正盯着帕子上的茶渍发呆。
那是韩芷兰昨日送来的茶,陈太医今早回话说,茶里掺了“惑命散”,能让命气紊乱者失控发疯。
“姑娘,西市又出命案了。”小荷声音发颤,“死者是太学院的算筹先生,上个月才被钦天监夸过‘命格清贵如星’。”
虞望舒捏紧帕子。
这是三日内第三桩命案,前两起分别是绣坊绣娘和城郊猎户,前者能绣活凤纹,后者曾徒手搏虎——都是命格特殊之人。
“去请唐讲学士。”她起身整理裙角,“就说我这儿有命纹图要讨教。”
唐昭来得很快,青衫下摆沾着星点墨迹。
他摊开命纹图时,指尖在血色纹路间划出弧度:“这些命案不是巧合。凶手在借死者命格画‘命归图’,等图成……”他喉结滚动,“前朝女帝残魂能借命隙之力复活。”
虞望舒的指甲掐进掌心。
她想起起承说过的“重塑之机”,想起林婉柔昨日递茶时眼尾的算计——所有线头,都缠向那个表面温婉的权臣之女。
同一时刻,东市命师会馆正飘起檀香。
林婉柔着月白祭服立在高坛,腕间银铃轻响:“诸位可知‘命归术’?”她抬手亮出半块青铜残佩,“此术能引命气归位,让该活的人活,该亡的人……”她眼尾微挑,“亡得更彻底。”
台下命师交头接耳。
起承缩在角落,手指摩挲着袖中木牌——那是城南废宅里搜出的,每块木牌对应一个死者的生辰八字。
慕容瑾站在他身后,目光扫过林婉柔腰间的玉佩,与自己怀中的半块严丝合缝。
“三日后,命坛遗址。”林婉柔的声音裹着甜腻,“我等共绘命归图,送前朝女帝归位。”
城南废宅的断墙后,陆沉的玄色披风被风掀起一角。
他蹲在满地木牌前,借火折子照亮——最上面那块,赫然写着“虞望舒,戊申年三月廿七”。
“暗一。”他低唤,“速回尚书府,将木牌呈给虞姑娘。”
暗卫消失在夜色里。
陆沉摸着墙面的命纹,指腹沾了层黏腻——是新鲜的命气,还带着未散的血腥。
虞望舒捏着木牌时,烛火“啪”地爆了个灯花。
小荷端着药盏的手直抖:“姑娘,这上面的生辰……”
“是我。”虞望舒将木牌按在掌心,“林婉柔要我做命归图的眼。”她突然笑了,“既然她要我入局,我便做这局里的棋。”
第二日,东市赌坊多了个穿青布裙的账房娘子。
她算盘拨得噼啪响,眼角却总往命师会馆飘。
林婉柔来赌坊时,她正低头对账,算盘珠子突然“当啷”掉地。
“姐姐可是来玩两把?”虞望舒弯腰捡珠子,指尖擦过林婉柔的绣鞋,“我这儿有新到的西域骰子,不如……”
林婉柔后退半步,裙角扫过她的手背:“妹妹倒是会做生意。”她眼尾含着笑,“不过我今日来,是寻命师学些门道。”
虞望舒垂眸,将算盘推过去:“巧了,我前日在会馆听先生讲命归术,正有张图没看懂。”她从袖中摸出张皱巴巴的纸,“姐姐若是得空,帮我瞧瞧?”
林婉柔的瞳孔缩了缩。
那图正是她昨夜刚画的命归图副本,关键命眼处,“虞望舒”三个字被红笔圈了又圈。
“这图……”她指尖发颤,“是旁门左道,妹妹莫要学。”
虞望舒将图收进袖中:“姐姐说的是,我明日便烧了它。”她抬眼时,眼底闪过狡黠,“不过今夜,总得先记熟了。”
七日后,命坛遗址被月光照得发白。
林婉柔站在阵心,起承和慕容瑾各执半块玉佩,周围三十六个命师正往地上泼血。
“命归图,启!”林婉柔尖声喊。
血色命纹从地面腾起,像条活过来的蛇,在空中扭出前朝女帝的轮廓。
她的虚影抬起手,指向虞望舒——她不知何时站在阵边,怀里抱着个陶瓮。
“想借我命气?”虞望舒扯断发间木簪,长发披散,“我偏要你吸个够!”她抡起陶瓮砸向阵眼,深褐色药汁溅在命纹上,发出“兹啦”声响。
“是虚命散!”起承尖叫。
命纹突然倒卷,像被抽了筋的蛇,反向缠向林婉柔。
她的祭服瞬间被血浸透,踉跄着撞向慕容瑾:“快……快断阵!”
虞望舒闭目,体内命隙之力翻涌。
九转轮回玉在识海发烫,她能清晰感觉到命归图的命脉正被自己攥在手里——轻轻一扯。
虚影“轰”地消散。
林婉柔喷出大口黑血,瘫在地上,眼睛瞪得像铜铃:“你……你不是该失控的吗?”
虞望舒弯腰捡起她掉在地上的半块玉佩,与自己袖中从赌坊“捡”到的半块合在一起——完整的凤纹,正是前朝女帝的信物。
“我失控?”她蹲下身,指尖划过林婉柔的脸,“韩姑娘的茶,我早换了。”
命坛上空的血色命纹渐渐消散。
虞望舒摸着心口,突然皱眉——那里的命主印记,正像被火烤着似的发烫,一下又一下,像在敲某种暗号。
小荷跑过来时,她正望着月亮发呆。
“姑娘,御驾来了。”小荷喘着气,“陛下说要接您回御书房,说有急事。”
虞望舒将玉佩收进袖中,转身时,风掀起她的裙角。
她没注意到,命坛废墟里,半块烧焦的木牌上,“虞望舒”三个字的墨迹,正渗出点点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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