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祁同伟的这句话,周溪健像是一场梦作罢刚刚醒了一样。颓然地往椅子上一靠,说道:“完了!”
不知道他都说的是交代完了,还是彻底认栽这辈子完了。
祁同伟审讯的犯人多了,表演欲这么强烈的罪犯,在他还是头一次见到。
这种竹筒倒豆子般的畅快,正是多少审讯员求之不得的。
只是,在他看来还没有完,继续问道:
“离开宋家以后,你们又去了哪里?”
刚才还唾沫横飞,滔滔不绝像是讲演的周溪健,此时像一只斗败的公鸡,有气无力地说道:
“离开以后……我让小白把金表、钥匙、金币、还有那把杀猪刀,都扔进了村西边的污水沟里。又在渠边和衡器厂旁边的坟地中,烧了那些染了血的衣服,鞋,手套……
还有带出来的70多幅字画,也都在那烧掉了——光现金就已经够我们用了,这些东西带着都容易暴露坏事儿……”
祁同伟追问道:
“继续说,再接下来呢?”
“再接下来……这不有钱了嘛,那就该跑出去浪了……
我跟小白说:其他犯事的人,都往南方跑。他们逮人也是往南方跑。
咱们不去南边,咱们偏往西边跑。
到西边那些地广人稀的地方,去跟他们躲猫猫……
第二天,我们就上了火车往西去了,在西边整整玩了一个多月……”
祁同伟提醒他说:
“说详细点。”
周溪健已经没有了刚才的演说兴趣,歪着头闭着眼想了一会说:
“也没啥好说的了,都是些鸡毛蒜皮的日常生活了……半路上住宾馆的时候,有个小姐看上了小白了。
她连那宾馆里的工作也不要了,当时就跟小白睡,就要跟着小白走。
小白也被他迷晕了,当即就答应要娶她……两个人脑袋都烧坏了。
当时回到京州火车站时,
我就提醒小白:说你们不要回家,更不要现在办什么婚礼。
可是他俩不听,
那个时候,那个女的并不知道我们干的事,她好像唯恐小白会不要她似的,拼命催促着小白一定要结婚。
当时吧,他俩一离开,我就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可能要坏事。
结果呢,果然!”
祁同伟敲了敲桌面,吹出一口气:
“告诉你。让你做个明白鬼吧——你的落网最先是你作的恶造成的。
你当年那样拦截骚扰一个女学生,哪是跟他谈什么恋爱?与其说是“恋爱”,还不如说是流氓滋扰。
你以为除了你和他,就没有别人知道了吗?
我们正是从她同学的口中,得知了你这个所谓的‘前男友’,才一步一步锁定你的。
白胜玉的发现,也是在锁定你以后,才一步一步找到他的。
你到现在,还在怪谁呢?”
周溪健用力的闭了一阵眼睛,又慢慢睁开了,说道:
“唉!混背了。活着也没意思了。
来了一万多天了,也该走了。
早来早走,早走早转生。
不过话也说回来,也没啥遗憾的了,这两个多月,想吃的想喝的想玩的,也都吃过了喝过了,也都玩了个遍了。
火车上的卧铺咱也睡过了,要不是坐飞机麻烦,飞机咱也坐过了。
至于女人嘛,那就更不用说了,从十七、八岁的姑娘,到三、四十岁的风韵少妇,也都没啥新鲜了……我现在,就只求你们给个爽快,送我上路吧!”
祁同伟哼了一声:
“不用着急,正给你订票呢!”
这边审讯周溪健的同时,另一边也在审讯着白胜玉。
两个人的口供几乎完全吻合。
特别是他们交代的作案时间,宋福生一家四口被杀的位置,死亡的姿势,所穿的衣服等等,都与现场的勘察基本一致。
二审,三审,两个人也都没有翻供。
并且,还一前一后都在回忆中补充了同一个作案时的细节:
那就是当天夜里,
白胜玉从楼顶上朝下翻的时候,不小心挂掉了腕上的手表。
当时他俩从宋家出来以后,背着大袋子还去找了一阵。
因为天太黑,又不敢照明,也没有找到。
侦查员根据这一线索,立刻前去寻找,果然在宋家下边二楼一家住户阳台的杂物堆里,真的找到了那只手表。
与此同时,足迹,血型的报告出来,也与他二人完全相符。
至此,这桩震惊了京州市,乃至整个汉东省的一家四口全部被杀的灭门惨案,宣布告破!
一时间,报刊,杂志,电台,电视台,互联网上,铺天盖地的,全都是‘12-21’大案的报道与讨论……
这几天,祁同伟接到的最多的电话,就是熟人和之前同僚们的祝贺电话。
赵立春书记秘书的电话刚刚接罢,
高育良老师的电话跟着也来了:
“同伟啊,祝贺你!”
“谢谢老师!”
“这个案件破的漂亮,利索还及时。对你的下一步调动,升迁,绝对能起至关重要的作用。如果我能赶得上,到了省里,我肯定全力推荐你,保举你。
这不仅因为你是我的弟子,我的学生,更因为你是人民的大功臣啊!”
祁同伟连声说道:
“谢谢老师!多谢老师的看重,提携。也代我向师母问好!”
这句话一出口,他就有了些后悔:这句话不是多余吗?向师母问好——向哪个师母呢?
是向自己已经认识多年的吴慧芬,还是向怀孕不久的高小凤呢?
这不是明摆着让老师产生误会,给老师难堪吗?
电话那一头的高育良呵呵一笑:
“好,好!代你向你的师母问好。
但是呢,我也要提醒你,你要保持冷静,这个时候冷静很重要!”
祁同伟这回是心悦诚服了:
“是的老师,我刚才就有些不冷静了,就昏了一下头。谢谢老师的及时提醒,我记住了!”
跟众人的热烈祝贺相反,祁同伟的破案立功,仕途大好,却让另一个人更加忧心忡忡。
她就是祁同伟的爱人梁璐。
汉东大学。
放学后……
明史教授吴慧芬的办公室里。
梁璐面无表情的低垂着头,呆坐不语也不动。
吴慧芬老师直直地看着面前这个——认识多年,又比自己小好多的——老闺蜜,
再次开口劝导:
“你不要再那么任性了,再过几年,就年近半百了吧——你是哪一年生的,我记得你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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