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醉的头痛像钝锤，一下下凿击着林杰的太阳穴。
他费力地睁开眼，酸涩感瞬间弥漫开来。
映入眼帘的是斑驳天花板，廉价壁纸卷起边角。
一股混杂着劣质烟草、霉味的空气，沉沉地压在胸口。
窗外，霓虹灯牌发出滋滋的电流声，将光斑涂抹在窗帘上。
记忆如冰水兜头浇下，瞬间冻结混沌。
他回来了。
回到了20XX年，互联网巨兽尚未完全苏醒，游戏行业那黄金般璀璨的前夜。
一个毫无情感波动的声音，突兀地在他脑海深处响起：
“【亏成首富】系统激活。”
“规则判定完成……”
冰冷的文字流如刻印般在他眼前铺开：
【盈利模式：公司每盈利1元，系统财富池增加1元。宿主个人财富增加0.00000001元。】
【亏损模式：公司每亏损1元，宿主个人财富增加1元。】
林杰的瞳孔骤然收缩。
短暂的凝滞之后，一股洪流猛地冲垮宿醉。
他死死咬住下唇内侧，才将那要冲破喉咙的狂笑，压成一声沉闷的呜咽，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
老天爷……不，是系统开了天眼！
前世屡战屡败、被业内戏称为“投资黑洞”、“商界冥灯”。
这系统规则是为他量身定做的通天坦途！
盈利？那点蝇头小利，打发叫花子吗？
亏损！只有亏损，才是通往金山银海的金光大道！
他贪婪地再次“阅读”着脑海中的规则。
亏钱！
必须亏钱！
亏它个惊世骇俗，亏它个富可敌国！
这一世，他林杰的人生目标，前所未有的清晰——亏成世界首富！
米忽悠游戏公司那狭小、堆满杂物的会议室里，空气几乎凝固。
几张款式各异、明显是拼凑起来的旧桌子围成了会议区。
唯一的窗户被厚厚的窗帘遮挡，只有头顶一盏老式日光灯管，发出嗡嗡的噪音，将惨白的光线投在三张神色各异的面孔上。
王忠，米忽悠的COO，一个努力维持着中年技术骨干沉稳形象的男人，此刻正襟危坐。
他推了推鼻梁上那副磨损了边框的黑框眼镜，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新老板？这么年轻？公司刚有点起色，账上那点可怜的融资可经不起瞎折腾……
他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林杰，试图从那张过分年轻的脸上捕捉到一丝靠谱的痕迹。
白艺辰，美术总监，一头略显凌乱的半长发下，是一双带着艺术家特有的敏感和审视的眼睛。
她捏着手中那支涂鸦满满的铅笔，指尖无意识地转动着。
新老板？审美在线吗？
可别是那种开口闭口“金光闪闪”、“大翅膀”、“一刀999”的土大款甲方……
林杰的目光扫过两人，那眼神深处跳跃着一簇火焰，与会议室里沉闷的氛围格格不入。
他清了清嗓子，声音不高，却带着斩钉截铁：
“公司第一款游戏，方向定了。”
王忠和白艺辰下意识地挺直了背脊，目光聚焦。
林杰嘴角勾起弧度：
“名字就叫——《崩坏：星穹垃圾车》。”
“垃……垃圾车？”王忠的声音卡在喉咙里，眼镜差点滑下来。
白艺辰握着铅笔的手猛地一僵，笔尖在纸上戳出一个小小的黑点，她茫然地眨了眨眼，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林杰仿佛没看见他们的震惊，用一种描绘史诗画卷般的口吻，继续着他的“宏伟蓝图”：
“核心玩法？不重要。关键在美术。”
他身体微微前倾，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狂热的“灵感”光芒：
“我的要求，就一个字——丑。”
“要丑得惊心动魄，丑得独树一帜，丑得让玩家看一眼就生理性不适，恨不得立刻、马上、永远卸载它！”
“角色设计，”他手指在虚空中用力点着，像是在强调某个神圣的教条，
“必须棱角分明，充满冰冷的工业垃圾感。
废弃工厂的铁锈？不够！报废车辆的扭曲残骸？接近了！
要那种……刚从宇宙垃圾场里捞出来，还带着机油和辐射尘的扎眼感！懂吗？”
“色彩？”他嗤笑一声，像是在嘲笑那些追求美感的凡俗标准，
“什么高级灰、莫兰迪？统统扔掉！我们要的是肮脏的雾霾天！
是下水道返上来的那种粘稠的灰绿！是能让玩家看一眼就心情低落、胃口全无的视觉污染！”
哈哈哈！完美！这反人类的玩意儿上线，绝对活不过24小时！
喷子们的口水就能把服务器淹了！我真是个亏钱的天才！
王忠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喉结滚动了一下。
他扶稳眼镜，组织着语言，试图在“质疑老板”和“挽救项目”之间寻找平衡点：
“林……林总，这个方向……非常……独特。
只是，这种极端的美术风格，市场接受度……会不会是个巨大的挑战？
玩家毕竟是来寻找乐趣和视觉享受的……”
这老板到底想干什么？行为艺术？炒作？还是纯粹的外行拍脑门？
这项目要是这么搞，钱打水漂都是轻的，公司招牌怕是要砸得稀碎！
白艺辰的脸色更白了，作为美术总监，林杰的每一个要求都像针一样扎在她的专业神经上。
她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专业而非崩溃：
“林总，从美术专业的角度，这种……‘风格’的设定，完全摒弃了基本的美学原则。
它带来的负面视觉和心理反馈，会极大阻碍玩家建立情感连接，留存率恐怕会……非常不乐观。”
天啊！这是对艺术的亵渎！他是在测试我的底线吗？
还是说……这背后藏着某种我无法理解的、颠覆性的艺术哲学？
批判消费主义？解构虚拟美学？他眼神那么笃定……难道……难道真是我看不懂的大师手笔？
林杰将他们脸上那混合着震惊、困惑、挣扎甚至一丝丝自我怀疑的复杂表情尽收眼底，心中那名为“亏钱”的火焰燃烧得更加炽烈。
要的就是这种效果！抗拒吧，怀疑吧，但最终，必须执行！
他身体向后靠进椅背，双手交叉放在桌上，眼神深邃而坚定：
“你们的顾虑，我理解。”
“但，这是战略。”
“执行它。”
快！按这个来！我的首富之路就靠这惊天动地的‘丑’了！
快把这史诗级烂作做出来！我的小钱钱在向我招手！
他那份不容置疑的决断，形成一种无形的重压，让王忠张了张嘴，最终把更多的话咽了回去。白艺辰看着林杰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握着铅笔的手紧了紧，终究没有再反驳。
就在这时，林杰脑海中，一行冰冷、毫无修饰的白色文字浮现：
【系统初始赠送宿主体验金，已发放】
【宿主个人财富：0.1元】
那刺眼的“0.1元”，像一针强效催化剂，瞬间点燃了他所有的紧迫感。
时间就是金钱——亏损的钱！
“好，方向已定。”
林杰站起身，动作利落，带着一股破釜沉舟的气势，
“白总监，三天内。我要看到符合要求的美术概念稿。”
他的目光扫过两人，“散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