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杰在家“养病”。
其实是在逃避现实。
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窗帘拉得严严实实。
不想看到任何关于米忽悠，关于《圆神》的新闻。
胃里一阵阵翻涌。
每次想到那天文数字般的盈利，他就感觉自己快要窒息。
与个人财富那一栏对比，就是在无情嘲讽。
他现在需要的不是成功，是安静地亏钱。
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秘书小雅发来的消息。
林杰眼皮跳了跳。
有种不祥的预感。
他深吸一口气，点开消息。
“林总，国家社科院的陈静教授，刚刚发表了一篇关于《圆神》的论文摘要。”
“标题是《空旷、孤独与数字时代的精神慰藉——〈原神〉现象背后的新经济学逻辑》。”
“她说您开创了一种全新的经济模式。”
“我把摘要发给您看看？”
林杰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陈静教授？
开创全新经济模式？
我开创你个锤子！
林杰手指颤抖着回复。
“发。”
他倒要看看，这个世界还能荒诞到什么地步。
很快，论文摘要的文档传了过来。
林杰点开。
“本研究发现，米忽悠公司出品的《圆神》，其独特的‘空旷化’地图设计与‘高留白’叙事…”
“并非传统意义上的设计缺陷或内容缺失。”
“而是其创始人林杰先生，对当代社会信息焦虑与精神内耗的深刻洞察。”
看到这里，林杰的嘴角开始抽搐。
深刻洞察？我洞察个鬼。
我只是想让地图空一点，玩家跑图累一点，然后弃坑啊。
他继续往下看。
“论文认为，林杰先生通过极致的‘空无感’与‘孤独体验’…”
“巧妙地引导用户进行内向性的精神探索。”
“从而在潜意识层面，对抗现实世界信息过载带来的普遍焦虑。”
林杰感觉自己的血压正在飙升。
引导用户精神探索？
我只是想让他们觉得无聊。
非常无聊。
然后卸载游戏。
再也不玩！
“该设计理念，将传统意义上的‘无聊’时间，成功转化为一种具有‘禅意’的‘数字冥想’。”
“开创了‘留白式’数字消费新范式。”
“玩家在看似‘无所事事’的探索中，获得了心灵的平静与精神的满足。”
噗。
林杰差点又一口老血喷在屏幕上。
禅意？
数字冥想？
我他妈自己都快被这游戏逼得去庙里出家了！
这帮玩家的脑子到底是什么构造？
还有这个陈静教授。
她是不是对“亏钱”有什么误解？
摘要的最后总结。
“因此，本研究将林杰先生的这一创新模式，命名为‘空旷经济学’。”
“并认为其核心在于构建‘精神探索型消费场景’。”
“这对于未来数字娱乐产业，乃至整个消费领域，都具有划时代的指导意义。”
空旷经济学之父？
林杰看着这几个字。
眼前阵阵发黑。
胃部开始剧烈抽搐。
冷汗顺着脊椎滑进了裤腰。
他感觉自己的三观，在这一刻被彻底震碎。
然后被扔在地上，狠狠踩了几脚，再碾成粉末，随风飘散。
没过几天。
陈静教授的这篇论文，在国内外顶级学术期刊正式发表。
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重磅炸弹。
迅速被翻译成多国语言。
在全球学术界和财经界引发了轩然大波。
媒体争相报道。
“震惊！龙国学者提出‘空旷经济学’，揭示《圆神》成功的深层密码！”
“《圆神》爆火背后：是商业奇迹，还是数字时代的精神鸦片？”
“专访陈静教授：林杰，一位被商业耽误的哲学家。”
“空旷经济”。
“数字冥想”。
“精神探索型游戏”。
这些由陈静教授“创造”出来的新名词。
迅速成为各大搜索引擎的年度热词。
被无数商学院、经济论坛、行业峰会列为重点研究案例。
仿佛一夜之间。
全世界的学者和分析师，都成了“林杰学”的信徒。
林杰躺在床上。
生无可恋地看着电视。
屏幕上。
几个西装革履的所谓专家学者，正襟危坐。
唾沫横飞地讨论着他的“伟大构想”。
“林总的这种‘空旷’设计，实则是大巧不工。”
“他抓住了现代人内心深处对宁静的渴望。”
“这是一种返璞归真的商业哲学。”
“是啊，他让我们明白，有时候，少即是多。”
“米忽悠的成功，绝非偶然，这是林总对人性的精准把握。”
精准把握你奶奶个腿儿！
林杰默默拿起遥控器。
关掉了电视。
房间里重归寂静。
他觉得这个世界。
彻底疯了。
而他。
就是那个被架在火上烤的疯子。
叮咚。
手机又响了。
林杰看了一眼。
是王忠发来的消息。
“林总，最新消息！”
“因为《圆神》的巨大成功和陈静教授的‘空旷经济学’理论加持。”
“多家顶级投行，再次上调了我们公司的估值。”
“目前，米忽悠的最新估值，已经突破了…三千亿龙国币！”
三千亿。
林杰的瞳孔骤然收缩成一个针尖。
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
无法呼吸。
胸口闷得发慌。
游戏行业的“亏钱”之路。
似乎已经彻底被堵死。
他亲手缔造了一个自己根本无法亏损的游戏帝国。
又是一条消息进来。
还是王忠。
“林总，今晚的庆功宴您可千万别忘了！”
“七点，环球中心顶层宴会厅，大家都等着您呢！”
庆功宴。
林杰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是啊。
公司估值三千亿，是该庆功。
庆祝我又一次亏钱失败。
庆祝我又为系统打了一场漂亮的工。
晚上七点。
林杰面无表情地走进宴会厅。
里面早已是人声鼎沸，觥筹交错。
聚光灯，香槟塔，巨大的蛋糕。
还有一张张洋溢着狂喜和崇拜的脸。
“林总来了！”
不知谁喊了一声。
全场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炙热，虔诚。
仿佛在看一尊行走的神祇。
王忠第一个冲了过来，激动得满脸通红。
“林总！您终于来了！”
接着是苏清言，她优雅地举杯。
“林总，我必须敬您。以前我做营销，总想着怎么把产品吹得天花乱坠。”
“是您教会我，真正的营销，是沉默。”
“是留白。”
“是让用户自己去发现产品的伟大。这种‘反营销’的境界，我穷尽一生也未必能领悟。”
林杰的眼角抽搐了一下。
反营销？我只是懒得想文案，单纯不原因宣传啊大姐！
李智也推了推眼镜，眼神狂热得像个信徒。
“林总，您的技术理念更是超前！您知道吗，为了实现您要求的‘极致的空旷’，我们攻克了三个世界级的渲染难题！”
“现在，我们米忽悠的‘动态无缝大地图加载技术’，领先业界至少五年！”
“谁能想到，一个林总的要求，竟然推动了技术的革命！”
林杰感觉胃又开始痛了。
王忠走上台，拿起麦克风。
“各位同仁！今天，我们米忽悠，站上了世界之巅！”
“而这一切，都要归功于我们伟大的领航者，林总！”
台下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下面，让我们用最热烈的掌声，有请林总上台致辞！”
掌声更响了。
林杰在一片狂热的目光中，缓缓走上台。
他接过麦克风，冰凉的触感让他稍微清醒了一点。
他看着台下。
看着那些因他而狂喜，因他而感动的员工。
他张了张嘴。
千言万语，化作一声叹息。
不，不能叹息，会被解读成“高处不胜寒”。
于是他挤出一个公式化的微笑。
“谢谢大家。”
“未来，继续努力。”
说完，他把麦克风还给王忠，转身下台。
全场先是一愣。
随即，爆发出了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热烈的掌声。
“天呐！林总太酷了！”
“言简意赅！这才是真正的大佬风范！”
“钱和名利对他来说，真的只是浮云啊！”
“我哭了，能追随这样的老板，是我一生的荣幸！”
林杰回到角落，端起一杯没人喝的白水。
他百无聊赖地刷着财经新闻，只为躲避人群。
一条推送弹了出来。
是他的老对手，魏渊的专访。
视频里，魏渊面容憔悴，但眼神却异常复杂。
记者问：“魏总，您如何看待米忽悠和林杰的成功？”
魏渊沉默了许久。
他缓缓开口，声音沙哑。
“我……看不懂。”
“但我大受震撼。”
“林杰先生，他不是在做生意。”
“他是在……渡人。”
“他的游戏，让浮躁的世人，找到片刻的安宁。这种格局，这种境界，早已超越了商业的范畴。”
“我输得心服口服。”
噗——
林杰这次真的差点把水喷出来。
渡人？
魏渊你脑子也瓦特了？
你才是最需要被渡的那个吧！
他关掉手机，感觉心更累了。
而他的个人账户上。
那串0.0000001%转化率之后的数字。
依然少得可怜。
林杰的心沉入谷底。
他已经麻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