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宝姐姐的丈夫走后，只剩下阿宝和姐姐两个人。
这天早上阿宝姐姐的丈夫先去病房陪父亲，接着阿宝也到病房去。
阿宝心情很不好，到病房后看到父亲坐在床上一手拿着水杯出神，气不打一处来，说：“你看你看，他倒挺悠闲的，像在疗养院疗养一样。”
阿宝的姐姐怕他又惹父亲生气，说：“回去回去，去招待所睡觉，中午我把饭盒给你带去。”
阿宝并没有回招待所，他到外面逛，走了一阵子后上了一辆公交车。
车越开越远，这时候阿宝的姐姐打电话给他，说：“你跑到哪里去了，庄主任和胡主任到病房来看父亲了，快，回来！”
阿宝跳下公交车，然后坐上出租车，火速赶回来。
这时候庄主任和胡主任已经走了。
阿宝的姐姐说：“他们刚才进来后问，他儿子呢？他儿子呢？他们只认你一个人。”
阿宝觉得她一定又听了丈夫的什么话，想卸包袱。
她说：“他们听说我们要回去，说回去也可以，治一治就回去，刚服新药要观察一下，十天后没危险了就可以回去，三个月后再来复查，那时候就不用再住院，到门诊找他们就行。”
阿宝的父亲难得这时候很开心，说：“一个是能够找到这样的专家来治疗不容易，另一个是说明还能够治好，如果不是，他们就让我回去了，还留我干什么。治好了，活到像祖母那样长寿没办法，但也不是你说的三五年，如果只活三五年，要治它干什么，十年、十多年应该是有的。”
阿宝压力太大了，看到父亲开心自己就不开心，说：“透一次析一千块你知不知道，一个星期两三次，一年就是十万。”
他说：“不用不用，不用那么多我清楚，一两万、几万就足够了，没公费医疗才拖累你们，如果有还不用。”
阿宝说：“你想得倒很轻松，我已经想好了，把你住的那套房子卖掉，然后你来跟我住，母亲去跟弟弟住，卖房子的钱，能治多久就治多久。”
阿宝的姐姐听到阿宝又在说卖房子的事，又发作起来，说：“要卖通通卖，不要老是说卖房子的事！”
阿宝问：“都卖了要到哪里住？”
她说：“搬搬搬，搬到外面去，通通出去，住在马路边！”
阿宝说：“神经病。”
她说：“你叫父亲现在从楼上跳下去给你看！”
一会儿她冷静下来，说：“父亲高血压，你这样刺激他，发起病来又要花钱，那时候你就惨了。”
……
阿宝的姐姐也要回去上班了，阿宝的妻子请公休假来接替她。
这一天早上阿宝和妻子到病房去，见到父亲在慌里慌张地给家里打电话。
原来他昨晚做了一个恶梦，梦见一群人拿着家神牌来向他索要东西，他说自己在外面治病，没办法给他们，叫家里的人烧纸钱给他们后自己去买，醒来后觉得太恐怖了，打电话给阿宝的母亲。
阿宝的母亲和阿宝的妹妹去问“阿娘”，说那两个老的是阿宝父亲的生身父母，几个小的是阿宝父亲的兄弟姐妹，他们在祖母的忌日给她烧了太多东西，他们看见后向她要一点，她没有给他们，现在他们就来向阿宝的父亲要。
阿宝的父亲还叫阿宝的母亲到佛堂还个敬什么的，阿宝的母亲打电话到乡下给大堂伯，他说不用到佛堂，到他们那里就可以了。
阿宝问父亲说：“做这样的一件事用不用花几千块钱。”
他说：“当然要。”
“阿娘”还说要在当地拜伯公，阿宝的父亲叫阿宝和妻子出去打听一下，看附近有没有地方可以拜，如果太远到时候就坐出租车去。
阿宝说：“你现在连走路都不能。”
他说：“能能能。”
阿宝说：“附近哪有什么地方可以拜，要到很落后的地方才有。”
他说：“也不是这么说。”
阿宝说：“这附近到处都是军营，等一下被解放军抓去。”
他说：“不要胡说。”
阿宝说：“拜的时候是讲普通话还是讲广城话，广城话你又不说。”
他说：“我们平常讲什么话就讲什么话哩。”
阿宝的妻子在医院门口问一个摩托车工友。他说这附近没有地方可以拜，要到旅游景区才有些寺庙。
……
第二天他们又到病房。
阿宝故意问父亲说：“昨晚又梦到什么了？”
他说：“没有，睡得很沉，一觉睡到天亮。”
阿宝说：“不要老是想这些，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想怎么治病就可以，以前你如果多注意一点，也不会成今天这个样子。”
他说：“病这东西不能老是想。”
阿宝问起父亲的身世。
他说：“我也是近两年才听说，我七个月来，吃阿妗的奶，可能就是二堂伯出生的时候，我们两人相差一岁。小时候有一个卖零食的要拿东西给我，我没有跟她拿，不知道她就是生母。”
说：“我这一次到广城来，有两种准备，一是治好了回去，二是让你们抱着骨灰盒回去，所以要来的时候，叫堂伯他们来，兄弟最后见个面。我年初打电话给大堂伯，说今年以来身体不大好，他说人老了是这个样，我说不知道会不会跟祖母前世有缘，这一生是来还恩的，祖母去世后三年，可能就完成了，他说要是这样就没办法。”
说：“到广城来的那天晚上，我在祖母的香炉插了香，求她保祐我回去，才可以给她做三年。”
阿宝更加伤心了，无奈地说：“买彩票中了大奖还说是消受不起，又没中。”
阿宝的父亲沮丧地说：“欺负老实人。”
阿宝的父亲叫他们晚上到庄主任家坐，阿宝又不情愿，说：“等明晚或者其他时间再去。”
阿宝的父亲说：“今晚就去。”还跟阿宝的妻子说了一次。
阿宝说：“不用啦，现在都不需要他做什么了。”
阿宝的父亲叫起来，说：“你这人怎么这样，有头无尾的，三个月后还要来找他复查。”
阿宝也叫起来，说：“还要来复查，那你找别人陪你来，我不来了。”
阿宝的父亲说：“我自己来，一辈子才麻烦你这一次。”
……
晚上他们要到庄主任家坐。
阿宝打电话给他，他说：“我家的客人多着呢。”
阿宝问：“那我晚一点再去好不好？”
他问：“你们什么时候回去？”
阿宝说：“可能下星期吧，医生还没说。”
他说：“那好，先别忙。”
阿宝以为可以不用去了，很高兴。
第二天阿宝的父亲听说他们已经给庄主任打了电话，胆子大起来，到医务室前面走来走去。
庄主任见到他，出来说：“你儿子昨晚打电话给我。”
阿宝的父亲说：“想去拜访你，你今晚有没有空？”
他说：“今天恐怕还不行，最近在评职称，明天吧。”
阿宝又不能不去了。
……
第三天晚上阿宝又打电话给庄主任，说：“庄主任你好，吃饭了没有？”
他不好意思起来，声音小得像个小姑娘，说：“吃好了。”
阿宝问：“那我们现在去拜访你怎么样？”
他说：“别别别，别客气。”
阿宝问：“你住在哪里？”
他声音大起来，说：“我住在专家楼，二十八层那一座，甲门，甲乙丙丁的甲，2401号，24就是二十四层，01就是一号门。”
阿宝和妻子到医院门口买了一个水果花篮后就去了。
他给他们讲了自己原先是一个医学院的学生，抗美援朝时期应征成为一名军医，最后成长为一名将军的传奇故事。
他们只送给他一个四百块钱的红包。
回来路上阿宝感叹送的人级别越来越高，钱却越来越少。
阿宝没有跟父亲说只送给他四百块钱，而是说送给他两千。
阿宝父亲的胆子更大了，使唤起一个到病房来巡房的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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