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室的烛火忽明忽暗，苏墨指尖刚要触到《九冥玄体诀》残卷，眼前白光骤闪。
他后退半步撞在青铜门上，后腰传来的冷硬触感让他瞳孔微缩——那道白须老者的身影正立在烛火与阴影交界处，长眉垂至玄色道袍前襟，手中拂尘尾端的鹅毛在气流里轻轻颤动。
小友竟能唤我残影现身，倒是不凡。老者开口时，苏墨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
这声音与方才青铜门内那个模糊的终于重叠，又比记忆中爷爷的嗓音多了几分清越，像古寺檐角的铜铃被山风拂过。
他摸向腰间玉佩，这次玉佩没有发烫，反而透出丝丝凉意。
苏墨喉结滚动，右手悄悄按在袖中未燃尽的幽冥莲火符上：你是谁？
仙翁。老者抬眼，目光如淬过寒铁的剑锋，扫过苏墨腕间因方才战斗而未消的乌青，《九冥玄体诀》初代传人，早该消散于天地间的一缕残识罢了。他指尖轻点，残卷上的金漆符文突然活过来，在半空凝成冥字火焰，能让这功法残卷共鸣出冥火引我现身，你体内的阴脉倒是比我那不成器的徒孙强上十倍。
苏墨盯着那团火焰，想起三天前第一次翻开残卷时，掌心突然灼痛，皮肤下浮出的暗红纹路与残卷上的符印如出一辙。
原来不是巧合。
他松开莲火符，指节因紧绷而泛白：爷爷说这是祖传...
你苏家先祖是我最后一位关门弟子。仙翁拂尘轻扫，烛火猛地拔高三寸，照出青铜门上若隐若现的纹路——竟是《九冥玄体诀》的首篇图谱，当年我以魂魄为炉创此功法，本欲锻造出能抗衡鬼帝的冥体，谁料他刚修到第三重便......老者话音一顿，目光扫过苏墨腰间玉佩，你爷爷临终前说的看好青铜门，可知为何？
苏墨喉间发紧。
爷爷咽气前攥着他手腕的力道大得惊人，指甲几乎掐进骨头里：小墨，青铜门后压着的不是鬼气，是当年被我封在冥火里的......话没说完就断了气，只剩床头那盏长明灯突然爆亮，灯芯烧成了冥火的赤红色。
鬼帝残魂。仙翁的声音像冰锥扎进耳膜，你掌心的冥火，是苏家世代用血脉喂养的锁魂火。
可你爷爷走得急，没来得及告诉你——他突然抬手，指尖点在苏墨眉心，这功法修到第七重，冥体成时，便是你与鬼帝残魂同归于尽之日。
地下室的温度骤降。
苏墨倒退两步撞翻了案几，《阴器录》啪地摔在地上，封皮裂开露出半张泛黄的血书。
他摸向眉心，那里有团温热的光在游走，像被包裹住的活物：所以你现在现身，是要教我怎么......
教你怎么在同归于尽前，多活几天。仙翁拂尘一扬，残卷自动翻到第二页，方才看你用冥火时，气息乱了三回。他指了指苏墨微颤的右手，冥火走的是手少阴心经，你总想着用它烧穿鬼物，却忘了先引它温养魂魄。
苏墨低头，这才发现方才战斗时，右手背的血管暴起如青蛇，那是魂魄被冥火反噬的征兆。
他深吸一口气，按仙翁所说调整呼吸——吸气时想象冥火从掌心往上爬，绕着心脏转半圈；呼气时让那团火顺着脊椎往下，在尾椎处凝成一点。
第一口呼吸刚完成，他后颈突然泛起刺痛。
仙翁的拂尘尖点在他后颈大椎穴：放松，你把魂魄绷得太紧。随着话音，那点刺痛化作暖流，顺着督脉直冲天灵盖。
苏墨眼前浮现出奇异的景象：他的魂魄在识海里凝成半透明的人形，掌心托着团赤火，正缓缓往胸口的位置沉。
对，让冥火融进去。仙翁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你现在觉得冷？
那是魂魄在适应冥火的温度。
别怕，当年我徒弟第一次练时，整间屋子的水都结成了冰。
苏墨额角渗出冷汗。
他分明没动，可身上的汗水却顺着脊椎往下淌，打湿了腰间玉佩。
那团赤火每往魂魄里沉一分，他就听见青铜门内传来一声闷响，像是有人在撞门。
直到最后一丝火星没入魂魄，门内的动静突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爷爷的声音，很轻，像从记忆深处飘出来：小墨，要撑住啊。
停。仙翁突然收了拂尘，第一重算是入了门。他指节叩了叩苏墨眉心的印记，以后修炼时若觉魂魄发虚，用这印记引玉佩里的阳气护住心脉——你爷爷在玉佩里封了他三十年的阳寿，够你用三次。
苏墨摸着发烫的眉心，忽然发现仙翁的身影淡了几分，像被风吹散的雾。
他脱口而出：前辈，鬼帝残魂......
该知道的你总会知道。仙翁笑了，眼角的皱纹里溢出细碎的光，记住，下次用冥火烧鬼物时，试着留三分火候温养自己。话音未落，他的身形彻底消散，只余下残卷上的符文还在轻轻跳动，像在回应什么。
地下室重归寂静。
苏墨弯腰捡起《阴器录》，封皮内侧的血书此时清晰可见：若见仙翁残影现，九冥玄体可参天。他把残卷和血书一起收进暗格里，转身时听见头顶传来脚步声——是风无痕特有的重靴声，每一步都像在敲地板。
推开门，冷风卷着阴湿的潮气扑面而来。
青羽站在台阶下，怀里抱着个青瓷药罐，耳后的咬痕已经敷了药，泛着淡淡的青紫色。
风无痕靠在廊柱上，手中铁剑还滴着黏液，剑鞘上的裂痕比之前更深了。
苏老板。风无痕直起身子，剑尖在青砖上划出火星，狂人虎跑了。
苏墨脚步一顿。
三天前他们在城西废宅围堵这个养鬼的邪修时，那家伙明明被青羽的锁魂散迷了神智，怎么可能......
他走前留了句话。青羽把药罐递过来，指尖冰凉，他说，你们以为躲得过一次，就能躲过第二次？
她抬头时，眼底的担忧像化不开的雾，刚才阿明去查监控，发现废宅后巷有七处鬼气残留，和半个月前鬼市出现的......
是引魂灯。苏墨打断她。
他望着远处天际，六处猩红光芒正在云后明灭，像被风吹动的灯笼。
掌心的冥火突然躁动起来，他张开手，那团赤火在掌心跳了两下，又安静下来——是仙翁留下的印记在起作用。
下一次。他低声说，声音被风卷着往远处去，我会让他们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力量。
风无痕的铁剑突然发出清鸣。
苏墨低头，看见掌心的冥火正顺着掌纹蔓延，在皮肤上烙出暗红的纹路。
这次，那灼痛里带着一丝暖意，像有什么东西在魂魄深处生根。
他握紧拳头，指缝间漏出的火星在青砖上烧出焦黑的痕迹，而远处的猩红光芒，似乎又亮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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