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板路上的雾气裹着阴寒,将鬼市的灯火浸得模糊。
苏墨放下茶盏时,指腹在那半枚血指印上轻轻一蹭,铁锈味顺着指尖窜进鼻腔——这是新鲜人血,混着阴煞之气的腥甜。
老胡,今晚上的鬼市,比往常热闹?他抬眼看向茶棚外。
原本零散的摊位不知何时挤得密匝匝,穿粗布衫的鬼客、裹着寿衣的阴商,甚至几个面色发青的游魂都往这边涌,议论声像潮浪般涌来。
哪能呢?老胡擦着茶盘的手顿了顿,眼角的皱纹堆成沟壑,许是快到中元,阴间的货多了,人也就凑过来了。他话音未落,外头突然传来瓷器碎裂的脆响。
哎哟!这破碗也敢标十块阴钞?当咱们是冤大头呢!
苏墨循声望去,正见个穿皮夹克的络腮胡男人拎着半片青瓷碗,碗底还沾着暗红色的霉斑——那是他方才在街角摊位相中的宋代影青盏。
原本蹲在摊位后的老头被推得踉跄,刚要开口理论,络腮胡反手将碎碗砸在地上:外乡仔挑剩的破烂,也配在鬼市卖?
外乡仔三个字像根刺,瞬间扎破了鬼市的平静。
几个原本围观看热闹的鬼客交头接耳起来:听说那苏家小子是江城来的,根本不懂鬼市规矩,上回抢了花娘的生意......就是,前儿个花姐的镜子碎了,指不定就是他动了手脚!
苏墨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收紧。
他分明记得,那影青盏是他今早用鉴阴系统鉴定过的,碗底刻着政和年制,内里的阴煞值不过游魂级,本是极稳妥的阴器。
可此刻碎碗边缘泛着幽蓝,分明被人动了手脚——有人往碗里注了厉鬼的怨气。
苏老板?老胡的声音突然压低,您看那——
顺着老胡的目光,苏墨瞥见街角那盏猩红纱灯。
花娘不知何时又支起了摊位,镜面用红绳缠着,碎成几瓣的裂痕里渗出黑血,在青石板上蜿蜒成蛇。
她倚着摊位,涂着丹蔻的指甲轻轻叩着镜面,每叩一下,周围的议论声便高几分。
看来花姐这是要给我立规矩了。苏墨扯了扯嘴角,指尖摸向腰间的青铜罗盘。
系统提示音在脑海里响起:检测到周围阴煞浓度异常,建议开启初级鉴阴模式。
他装作随意地踱步到影青盏的摊位前,蹲下身时袖口滑落,露出腕间一道淡金色的纹路——那是九幽阁祖传的镇阴纹。
指尖刚触到碎碗,系统便弹出信息:阴器被二次污染,污染源为厉鬼级怨气,来源......花家镜?
看什么看!络腮胡突然踹了脚碎碗,瓷片擦着苏墨的鞋面飞出去,外乡仔滚回江城卖假货去!
人群里不知谁推了苏墨一把,他踉跄着撞在旁边的摊位上,一串青铜铃哗啦啦落下来。
苏墨眼疾手快接住最顶端的那枚,系统立刻传来提示:明代招魂铃,阴煞值怨灵级,当前状态稳定。他心下微动,故意提高声音:好铃!
这铃舌是用婴骨做的吧?
响九下能引亡魂,响十九下......他顿了顿,能锁活人性命。
周围的鬼客突然安静下来。
招魂铃的摊主是个穿灰布袍的老头,此刻正用浑浊的眼睛瞪着苏墨——那眼神里不是愤怒,是恐慌。
苏墨心里有数了:这铃被人动过手脚,原本用来招亡魂的铃舌被换成了带诅咒的婴骨,若真响了十九下,第一个倒霉的就是摊主自己。
小友好眼力。灰袍老头突然堆起笑,抢过铃铛塞回摊位,这铃不卖了,不卖了。
人群开始松动。
苏墨知道,他方才那番话戳破了花娘的手段——她不仅要让鬼客针对他,更要让鬼市的阴商们自乱阵脚,到时候乱中取利。
苏老板,来这边!
一道沙哑的男声从人缝里钻出来。
苏墨抬头,正见神秘鬼客阿三站在巷口,青灰色的长衫被雾气浸得发沉,手里攥着半块发黑的木牌。
他眼神飘向左边的当铺,又迅速低下头,像是怕被人发现。
苏墨不动声色地挤过人群。
阿三的摊位在鬼市最角落,平时只卖些残破的符纸和生锈的铜钱,可此刻摊位上多了件东西——半块青铜虎符,和苏墨之前拍出天价的那枚极为相似,边缘刻着镇北二字。
这虎符......苏墨刚开口,阿三突然用身体挡住摊位,压低声音:青鳞会的人来了。
青鳞会?
您当花娘那点手段能掀动鬼市?阿三的指甲深深掐进木牌,她不过是青鳞会养的一条狗。
那镜子里的怨灵,是他们从黄泉里捞出来的;您拍走的虎符,本是要送进鬼门的......他突然噤声,目光扫过苏墨身后,走!
跟我来!
两人拐进一条逼仄的小巷,墙根下的青苔滑得人直打晃。
阿三的脚步越来越快,直到停在一扇朱漆斑驳的门前。
门楣上挂着块褪色的木匾,借着月光能看清阴行二字——这是鬼市上专门替人运送阴器的铺子。
上个月十五,青鳞会的人押着九口棺材从这门进去。阿三摸出块黑玉令牌,在门缝里一划,门吱呀开了条缝,棺材里不是尸体,是...
阿三!
巷口突然传来喝声。
苏墨回头,正见花娘带着络腮胡等几个鬼商站在月光里,花娘的镜面泛着幽光,映出他的影子正扭曲成蛇形。
阿三脸色骤变,猛地将黑玉令牌塞进苏墨手里:去地下二层,找穿玄色道袍的......
话音未落,一道黑影从房顶上扑下来。
阿三被撞得踉跄,手里的半块虎符当啷掉在地上。
苏墨刚要去扶,却见阿三的身体正在变淡——那是阴魂即将消散的征兆。
走!阿三拼尽全力推了苏墨一把,青鳞会要开鬼门,他们......他们要放......
他的声音消散在雾气里。
苏墨攥着黑玉令牌转身,正撞进花娘的怀里。
她身上的脂粉味混着腐肉味,指甲尖抵着他的咽喉:小崽子,敢查青鳞会?
你以为你那破罗盘能镇住......
花姐!络腮胡突然扯了扯她的袖子,老胡来了。
苏墨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老胡正站在巷口,手里提着盏白灯笼,灯笼上的胡字被血浸透般红。
他笑眯眯地搓着手:各位这是做什么?
鬼市讲究和气生财,有话好好说......
花娘的指甲在苏墨颈间压出红痕,却终究松了手:算你走运。她转身时,镜面里的影子突然伸出手,在苏墨手背上抓出五道青痕。
老胡走过来,用袖口替苏墨擦了擦血:苏老板,该回了。他的声音还是那么温和,可苏墨注意到他的目光在黑玉令牌上多停了两秒。
雾气更浓了。
苏墨跟着老胡往鬼市出口走,后颈突然泛起凉意——那是被阴物盯上的感觉。
他猛地回头,只看见阿三的摊位还在,半块虎符在地上泛着冷光,而刚才那扇朱漆门不知何时闭合了,门楣上的阴行二字在雾里忽明忽暗。
系统提示音再次响起:检测到高级阴煞波动,建议尽快返回九幽阁。
苏墨摸了摸手心里的黑玉令牌,上面刻着条盘绕的青鳞——和阿三说的青鳞会正好吻合。
他不知道老胡是否听见了阿三的话,也不知道花娘背后的青鳞会究竟要做什么,但他清楚,从今晚开始,鬼市的水,更深了。
身后传来灯笼摇晃的脆响。
苏墨脚步一顿,却只看见自己的影子在青石板上拉长,像条随时会扑过来的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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