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的夜色比往日沉得更重。
苏墨站在九幽阁二楼的雕花窗前，看着楼下阿明正指挥着龙虎山弟子往青石板缝里嵌镇阴钉，金属撞击声在空荡的街道上格外清脆。
他摸了摸胸口，九器的热度透过粗布衫熨着心口——那是爷爷临终前塞进他手心的，说该是苏家儿郎守阵的时候了。
苏哥，陈长老说总部的雷火珠到了。婉儿的声音从楼梯口传来。
她的右臂缠着渗血的绷带，却仍将装法器的木箱抱得稳稳的，发梢沾着的血渍被夜风吹得轻轻晃动。
苏墨转身时，瞥见她腰间的柳叶刀还滴着暗红的血珠——那是三小时前在封印殿外，她为他挡下的血魔爪痕。
放地下室。苏墨接过木箱，指尖触到箱面刻着的镇阴二字，想起陈长老通电话时的声音：小苏，总部能调的都调了，剩下的...得靠你们守好阵眼。他望着楼下，小虎正踮脚往门楣上贴符纸，那道黄符被风卷得猎猎作响，少年的手在发抖，却咬着牙把符纸按得死紧。小虎！苏墨喊了声，少年猛地转头，符纸啪地拍在自己脸上。
周围弟子哄笑起来，小虎的耳尖瞬间红透，却也跟着笑出了声。
地下室的青铜门泛着冷光。
苏墨蹲下身，将幽冥锁链的一端缠在门环上。
锁链是九器融合后的形态，每一节都刻着苏家祖传的镇灵纹，此刻正随着他的动作发出低鸣，像极了爷爷修复古器时哼的小调。爷爷，他对着青铜门低语，您说这门后是黄泉，可我现在只知道...得把鬼帝拦在这门里。
子时三刻的梆子声刚响，风突然变凉了。
阿明站在高处的香樟树上，道袍被吹得猎猎翻飞。
他望着街道尽头翻涌的黑雾，喉结动了动——那团黑雾里裹着的嘶吼声，比他在龙虎山见过的所有游魂加起来都多。结三才阵！他抽出桃木剑指向天空，火符开路，雷符压阵！话音未落，第一波游魂已经扑了过来。
青灰色的影子张着嘴，指甲长得能刮出火星，最前面的那个甚至扯下了自己的半边脸，露出白森森的牙床。
小虎的桃木剑当啷掉在地上。
他看着离自己三步远的游魂，能闻到那东西身上的腐臭味，混着江水的腥气。小...小虎！婉儿的声音从侧后方劈来，柳叶刀划开一道银弧，游魂的脑袋骨碌滚到他脚边。
少年颤抖着弯腰捡剑，掌心被剑柄硌得生疼，却突然想起苏墨说的话：害怕就看对手的眼睛，鬼和人一样，怕的比你多。他猛地抬头，正迎上另一个游魂的爪尖。
剑穗扫过手背的瞬间，他闭着眼挥出一剑——金属刺入血肉的闷响让他睁开眼，那游魂的胸口正插着他的桃木剑，正在缓缓消散。
好小子！阿明的喝彩混着雷符炸响。
他指尖的五雷符刚劈散十只游魂，眼角余光却瞥见陈长老那边。
老人守在青铜门前，手里的桃木杖泛着金光，每一道裂痕里都渗出淡红色的血——那是他用本命精血加固的结界。陈老！阿明喊了声，老人抬头笑了笑，白发被阴风吹得乱蓬蓬的，放心，这把老骨头还撑得住。
苏墨的罗盘突然发烫。
他站在核心区的阴影里，看着罗盘指针疯狂旋转，最终指向城南的废弃古庙。有问题。他低声自语，摸向腰间的追魂铃。
这东西是系统用阴德值换的，能感应到怨力集中的活物——或者说，死物。
古庙的门轴发出刺耳的吱呀声。
苏墨刚跨进去，身后的门就砰地关上了。
月光从破窗照进来，照见供桌上的牌位：亡夫李茂才之灵位。
牌位前的香炉里插着半支香，香灰正诡异地逆流而上，在半空聚成一张男人的脸。
你不该来。那声音像砂纸擦过石板，鬼帝大人要醒了，谁也拦不住。
苏墨的追魂铃突然响了。
他望着那团香灰，眼前闪过走马灯般的画面：穿粗布衫的女人在灶台前切菜，男人醉醺醺地砸门，菜刀掉在地上，血溅在牌位上...王秀兰。他开口，你丈夫李茂才二十年前酒后失手杀了你，埋在庙后的槐树下。香灰凝成的脸突然扭曲，你怎么知道？！
我还知道，苏墨往前一步，你女儿小慧上个月考上了大学，她跪在槐树下说娘，我给您烧了录取通知书。香灰簌簌落下，供桌上的牌位啪地裂开。
那团阴气突然软下来，变成个穿着蓝布衫的女人，眼眶里全是泪，真的...小慧她
她每年清明都来给你烧纸。苏墨摸出怀里的黄符，你守着这庙二十年，该去看看她了。
女人的身影渐渐透明。
苏墨看着她消散的方向，那里正飘着若有若无的桂花香——小慧说过，她娘最爱的就是桂花。
苏先生！阿明的喊声响彻夜空。
苏墨冲出古庙时，正看见血色闪电劈裂云层，地面像被巨手攥住般震动。
他抬头，阴云翻涌的中心露出个巨大的黑洞，里面传来的低鸣比之前更响，像是有人在撕心裂肺地笑。
退！苏墨吼着跑向九幽阁，回地下室！快！
众人跌跌撞撞往门里挤时，小虎突然拽住他的袖子：苏哥，门口...有人。
苏墨转头。
月光下，九幽阁的朱漆门前站着个穿墨绿旗袍的女人。
她撑着把油纸伞，伞面上画着折枝桃花，发间的珍珠簪子闪着幽光。
听见动静，她缓缓抬头，嘴角勾起个若有若无的笑。
苏老板，她的声音像浸在寒潭里的玉，别来无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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