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在黄铜烛台里噼啪炸响,火星子溅在《阴器录》泛黄的纸页上,苏墨猛地缩手,指腹被烫得发红。
他盯着摊开的典籍,墨迹在跳动的光影里忽明忽暗,眼前却不断闪过灵瞳昏睡前染血的卦纸——血月两个字像两枚钉子,扎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找到了!阿明的惊呼声撞破阁楼的寂静。
他正蹲在满地典籍中,膝盖压着本皮面剥落的《玄冥谱》,指尖颤抖着划过一段蝇头小楷,欲御鬼帝,需得《黄泉策》,其书藏于幽冥三界交汇之地。
婉儿从茶几下抽出桃木剑搁在膝头,剑鞘上的符咒被她摩挲得发亮:三界交汇之地?
阳间、阴间、还有哪界?她转头看向躺在内室竹榻上的灵瞳,少女苍白的脸被月光勾出冷硬的轮廓,额角还凝着未干的冷汗。
苏墨抓起案头的青瓷笔洗润了润喉,喉结滚动时后颈的旧疤跟着发紧——那是他七岁时被阴器反噬留下的,爷爷说这是苏家守阁人的命劫。阴阳谱里说过,三界指的是人间、幽冥、和......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墙角那扇蒙着红布的青铜门,和黄泉之下的混沌界。
叩叩叩。
敲门声像三块碎石砸在水面上,惊得阿明手里的《玄冥谱》啪地合上。
婉儿的桃木剑已经出鞘三寸,寒光映得她眼尾的朱砂痣更艳了。
苏墨按住她的手腕,指腹触到她掌心的薄茧——这是常年握剑的痕迹。
他竖起食指抵在唇边,示意众人噤声,自己则踩着木梯轻手轻脚往下走。
二楼到一楼的木阶在他脚下发出细碎的呻吟。
苏墨摸黑摸到门闩时,鼻尖突然窜进一股陈年老檀混着松烟墨的气味,和爷爷生前常用的线香一个味儿。
他心头一跳,猛地拉开门。
月光漫进来,照见门前站着个佝偻的老盲人。
他穿着洗得发白的青布衫,竹杖头包着铜皮,敲在青石板上笃笃作响。小友,老人的声音像砂纸擦过陶片,老朽姓盲,单名一个老字,听说你们在找古籍线索?
苏墨后退半步让出门槛,眼角余光瞥见婉儿从二楼栏杆后探出头,食指在颈侧比了个查的手势。
他不动声色地请老盲在八仙桌前坐下,铜壶里的普洱还温着,他斟了一杯推过去:老丈怎么知道我们需要线索?
老盲枯瘦的手摸索着茶杯,指甲缝里沾着黑褐色的泥渍,像是常年翻找旧物留下的。灵瞳那丫头的卦象漏了半句话,他啜了口茶,喉结动得像老树根,判官再临需要《黄泉策》,而《黄泉策》的下落......他突然伸出枯枝般的手指,顺着桌面纹路摸到墙角的青铜门,得从这门说起。
阿明不知何时下了楼,站在苏墨身侧紧盯着老盲的手。
那手正沿着青铜门的云雷纹摩挲,当触到门中央那枚衔珠兽首时,老人浑浊的眼珠突然剧烈转动——他分明是个盲人。
三界交汇之地?老盲的指甲在兽首眼睛处抠出道白痕,不就是你们脚下么?
这黄泉之门连通人间、幽冥、混沌,当年苏家先祖用九件镇店之宝镇着,如今......他忽然笑了,缺了门牙的嘴漏着风,小友,老朽给的线索值不值一滴心头血?
苏墨的瞳孔缩成针尖。
爷爷的笔记里写过,用活人心头血换线索是阴间牙婆的手段,那些人专在阴阳交界做买卖,拿阳间的命换阴间的消息。
他垂眼盯着自己手腕上的银镯——那是奶奶留下的,刻着心有明镜四个字。婉儿,他声音平稳得像无风的湖面,去灶房拿点桂花糕,老丈走了夜路该饿了。
婉儿应了一声,转身时袖口带起一阵风,吹得老盲额前的白发飘起来。
苏墨看见她指尖快速结了个藏传密宗的问心印——这是正义联盟内部的追踪暗号。
等婉儿的脚步声消失在厨房,他才开口:老丈要的血,得等我确认线索真假再说。
老盲又笑了,这次笑声里多了几分赞许:爽快。
那老朽就直说了——这黄泉之门下的地脉,正是三界交汇的锁钥。他的手指突然按在苏墨手背上,冷得像块浸过井水的石头,但小友该知道,锁钥能开门,也能引鬼。
后半夜的风从窗棂缝里钻进来,吹得供桌上的长明灯忽明忽暗。
苏墨站在二楼栏杆后,看着老盲的背影消失在巷口,这才摸出怀里的阴阳罗盘。
青铜盘面上的磁针突然疯狂旋转,最后停在西北方——江城西郊的方向。
他套上爷爷的旧棉袍,把罗盘揣进怀里。
临出门时,阿明从背后拽住他:我跟你去。少年道士的道袍还沾着典籍的灰尘,眼睛却亮得像星子。
苏墨摇头:灵瞳还没醒,你守着。他拍了拍阿明的肩膀,要是我半个时辰没回来,就按阁楼第三块地板下的铜铃。
西郊的废弃道观比苏墨记忆中更破了。
断墙下长着半人高的野蒿,门楣上玄清观三个字只剩个玄字,被雷劈得焦黑。
他踩着满地碎瓦往里走,罗盘突然发烫,烫得他掌心发红。
转过残碑,眼前的景象让他呼吸一滞——青石板地面上,七盏青铜灯围成七星阵,灯油里泡着风干的乌鸦,每盏灯前都刻着个血字:引魂入阵开关门。
老盲的竹杖靠在碑座上,老人正蹲在阵眼处,枯瘦的手按在一块凸起的石板上。小友来得挺快,他头也不回,这传送阵是当年苏家先祖建的,用来往幽冥送镇阴之物。石板下传来机关转动的咔嗒声,现在知道老朽为什么要心头血了吧?
没有苏家血脉,这阵门开不了。
苏墨的手按在腰间的玉佩上,祖传的温玉此刻凉得刺骨。
他突然明白爷爷临终前说的命格里带阴火是什么意思了——这火不是灾,是钥匙。
次日清晨的阳光透过窗纸照进来时,苏墨正坐在八仙桌前揉着发疼的太阳穴。
老盲的竹杖敲着门槛进来,这次他手里多了卷用黄绢裹着的帛书。《黄泉策》不在人间,他展开帛书,上面画着条缠绕着忘川水的鲤鱼,在幽冥深处的忘川书院。
但要开书院的门......他抬起浑浊的眼睛,需要三把钥匙,分别在三位守护者手里。
守护者?阿明从内室出来,手里端着给灵瞳煎的药,药香混着老盲身上的檀香味,什么守护者?
老盲的竹杖突然指向窗外。
风卷着落叶打在玻璃上,发出沙沙的声响,可那风里裹着股腐臭味,像泡在水里发烂的棉絮。
苏墨的后颈又开始发烫,这是他接触厉鬼前的直觉。
他站起来走向门口,指尖刚触到门闩,就听见远处传来一声悠长的呼啸——那不是风声,是某种东西在撕破空气。
该来的,终归要来。老盲的声音突然变得清亮,不再是昨夜的沙哑,小友,准备好你的心头血吧。
窗外的风更大了,吹得院角的老槐树沙沙作响。
苏墨望着被风吹得翻卷的帛书,看见鲤鱼眼睛处晕开一片血渍,慢慢渗成两个字:锁,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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