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的风裹着潮气灌进训练室，苏墨盯着战术手册最后一页的87%看了足有半柱香。
案头烛火忽明忽暗，将他的影子投在青铜门上，与饕餮纹重叠成扭曲的形状。
阿明。他指尖叩了叩桌沿，声音里带着惯常的冷静，去地窖取三坛十年陈的黑狗血，再让厨房熬锅朱砂水。
楼梯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阿明探进半张脸：苏哥，那鬼修已经锁在最里间了，锁链浸过黑狗血，墙缝还贴了镇鬼符。年轻道士额角沾着星点血渍，显然刚才押送时费了番力气。
苏墨摸出那半枚玄字玉佩，在烛火下照了照。
玉佩内侧刻着极小的云雷纹，和镜中怨灵腰间的那枚分毫不差——这是第三次发现相同纹路了。对外就说唐影试炼时触犯门规，遣回龙虎山。他将玉佩收进怀里，记住，只字不提鬼修和战术手册。
阿明重重点头，转身时又顿住：苏哥，你...要查幽冥回音阵？
《阴器录》里有记载。苏墨指了指身后书架上那本泛黄的线装书，这阵不仅能困鬼，还能逆着鬼气追踪记忆。他声音放轻，像是怕惊碎了满室烛火，唐影被附身前是驱邪堂弟子，玄长老的人不可能随便选个废物。
阿明走后，训练室只剩苏墨的呼吸声。
他翻开《阴器录》，泛黄的纸页间飘出淡淡樟木香，手指停在幽冥回音阵·逆那页。
墨迹斑驳的批注写着：以阵心为引，渡生者意识入鬼修识海，可窥其记忆残片——需以本命血为媒，稍有不慎，魂消魄散。
苏墨咬破指尖，在阵心画了道血符。
阵法蓝光腾起的刹那，他眼前一黑，再睁眼时已站在一片混沌里。
联盟已成气候，必须尽快清除核心人物。
沙哑的男声像生锈的刀划过后颈，苏墨猛地转头，看见七八个黑袍人围坐在石桌前。
中间那人戴着青铜鬼面，声音闷在面具里：特别是那个苏墨，他掌握的力量远超我们预期。
鬼帝大人的封印松动至九成，只需再推一把...
够了！苏墨低吼一声，意识突然被扯回现实。
他踉跄着扶住桌角，额角渗出冷汗——刚才那声音，和铜镜里的影子一模一样。
苏兄。
风无痕的声音从门口传来，玄铁剑在他腰间轻响。
剑客倚着门框，月光将他轮廓镀成银边：那鬼修的记忆，可查到什么？
他们要对联盟核心动手。苏墨扯过帕子擦手，尤其是我。
风无痕的手指扣住剑柄，指节泛白：我去假扮唐影，混进他们老巢。他眉峰扬起，带着惯有的孤傲，玄铁剑认主，就算他们用术法查，也辨不出真假。
你太显眼。苏墨摇头，目光扫过窗外——青羽正提着药箱经过庭院，发间银簪在月光下闪了闪，他们要的是能接近核心的人。他转身看向风无痕，你试过伪装成药童吗？
风无痕的剑穗晃了晃，显然没料到这答案。
青羽。苏墨提高声音。
正在庭院里的青羽闻声抬头，药箱上的银杏叶随动作飘落。
她穿月白襦裙，发间银簪坠着米粒大的夜明珠，映得眉眼温婉：苏老板？
明日去城西黑市采购药材。苏墨走下台阶，从袖中摸出张黄符，这是灵听符，藏在袖中。
若有人搭话，尽量套话。他顿了顿，阿明会在暗处接应。
青羽接过符纸时，指尖触到苏墨掌心的薄茧——那是常年握刻刀留下的。
她垂眸将符纸折进袖中，药香混着符纸的朱砂味散开来：我明白。
次日清晨，晨雾未散。
青羽的药箱上落着露水，她踩着青石板往城门走，发间银簪在雾里像颗小月亮。
阿明扮成挑夫，扁担上的菜筐里藏着桃木剑，跟在她身后五步远。
城西黑市的喧闹隔着半条街都能听见。
青羽刚在药材摊前蹲下，就觉后颈一凉。
姑娘要找什么？
沙哑的女声从背后传来。
青羽转头，看见个戴斗笠的女子，斗笠边缘垂下黑纱，只露出半截苍白的下巴。
她手里攥着张字条，快速塞进青羽药箱缝里：若愿合作，今晚子时，南街老茶馆见。
话音未落，女子已融入人潮。
青羽捏了捏药箱，指尖触到字条的边角——是粗糙的草纸，带着股霉味，像在阴处藏了许久。
她继续挑药材，余光瞥见阿明的菜筐在街角晃了晃，这才松了口气。
子时的南街老茶馆飘着陈茶味。
青羽推开门，木门槛发出吱呀声。
二楼雅座里，斗笠女子正对着窗坐，窗纸上映着她的影子，像团缩着的黑云。
坐。女子声音更低了，像从地底下冒出来的。
青羽在她对面坐下，茶碗里的水纹倒映着她微颤的睫毛。
她摸出块碎银推过去：听说姑娘有路子？
你们联盟里有我们的朋友。女子的手指扣住茶碗，指节泛青，很快就会有大动作。
青羽瞳孔微缩，故作惊讶：什么...什么动作？她的手悄悄按在袖中灵听符上，符纸微微发烫——苏墨在另一端听着。
鬼帝大人要......
嗷——！
刺耳的厉啸突然穿透窗纸。
青羽猛地抬头，看见窗外掠过道灰影，是鬼狼的残魂！
它眼眶里燃着幽火，正撞向茶馆的门。
斗笠女子霍然站起，黑纱被风掀起一角，露出下面爬满青斑的脸。
她盯着窗外，声音发紧：他们发现了！
青羽的指甲掐进掌心。
她能听见楼下阿明的脚步声正往这边冲，但鬼狼的啸声越来越近——这显然不是巧合，敌人提前动手了。
姑娘，走！青羽突然拽住女子衣袖，我知道条后门！
女子的目光在她脸上顿了顿，最终扯回袖子：你留下。她掀开斗笠，青斑顺着脖颈爬上脸颊，告诉苏墨，鬼帝的封印......
砰！
门被撞开，鬼狼的残魂裹着阴风扑进来。
青羽向后一仰，茶桌在她身侧碎裂。
她摸出袖中符纸，指尖沾了点唾沫——这是苏墨给的定身符，可现在......
女子的身影已消失在混乱里。
青羽望着窗外翻涌的阴云，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灵听符还在发烫，她知道苏墨一定听到了刚才的对话——但鬼狼的爪尖已经擦过她的发梢。
后半夜的风卷着阴气灌进茶馆，吹得青羽的裙角猎猎作响。
她握紧袖中的符纸，望着鬼狼泛着绿光的眼睛，突然想起苏墨说过的话：青羽，你是最像茶的人——初时清淡，越泡越有滋味。
现在，该她让这滋味，烫到敌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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