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中的白令海峡泛着珍珠母般的光泽。林墨站在浮冰边缘，靴底传来的寒意透过加厚的橡胶鞋底渗入骨髓。远处，普罗米修斯号沉没的位置已经重新封冻，冰层平滑如镜，只有几处细微的裂纹暗示着下方沉睡的秘密。
楚清妍蹲下身，戴着毛线手套的指尖轻触冰面。一抹微弱的蓝光从三米厚的冰层深处透出，转瞬即逝，像一条受惊的电子鱼。
数据余波。她呼出的白气在零下三十度的空气中凝结成霜，至少还要三个月才会完全消散。
林墨摊开手掌。那道由液态金属留下的莫比乌斯环纹身在北极光下泛着冷银色的光泽，像是被烙进皮肤深处的条形码。当他屈伸手指时，纹路会诡异地扭曲变形，仿佛具有生命。
我们该去哪？楚清妍站起身，旧羽绒服发出窸窣的响声。她的金发从毛线帽边缘溜出来，已经长到了肩膀位置。
林墨望向南方。在目力所及的最远处，一艘锈迹斑斑的拖网渔船正犁开浮冰，朝着海岸线缓慢前进。船尾拖着的不是渔网，而是某种大型金属构件，在晨光中闪着不祥的银光。
先离开这片冰原。他拉起围巾遮住冻伤的脸颊，再决定终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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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伊万的捕鲸站小屋里，桦木柴在铸铁炉膛里噼啪作响。熏鲑鱼的油脂滴在火炭上，腾起带着松木香的青烟。这个独眼的老猎人正用猎刀削着土豆，刀锋在长满老茧的指间翻飞。
你们赶上了好时候。他将土豆块丢进沸腾的铁锅，独眼里映着跳动的炉火，冰裂提前了两周，明天就有运输队去南边。
楚清妍坐在窗边的摇椅上，膝头摊着一本上世纪六十年代的《国家地理》。泛黄的杂志页面上，阿拉斯加极光下的驯鹿群正永恒地奔跑着。她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后颈——那里的皮肤现在光滑平整，只有对着特定角度的光线时，才能看到极淡的羽状纹路。
林墨在检查老伊万给的旧地图。阿拉斯加公路像一条愈合不良的伤疤，从北冰洋沿岸一直蜿蜒到安克雷奇。某个用铅笔圈出的岔路口旁，有人潦草地写着老约翰的废车场，可换汽油。
费尔班克斯有医院。老伊万突然开口，猎刀指向地图某处，但你们这样的，最好再往南走。
炉火突然爆出个火星，照亮了老人脸上纵横交错的疤痕。那一刻林墨确信，这个自称猎人的老头知道得远比表现出来的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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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旧的道奇卡车在阿拉斯加公路上颠簸前行。驾驶室里弥漫着柴油、烟草和陈年咖啡的混合气味。司机是个红鼻头的因纽特人，收音机里放着走调的乡村音乐。
楚清妍靠在车窗上，呵出的热气在玻璃上结成霜花。窗外，成片的云杉林被积雪压弯了腰，偶尔能看到驼鹿在林间穿行的黑影。
记得第七次轮回里的极光吗？她的声音几乎被引擎轰鸣淹没，你说那是系统在重置内存。
林墨瞥了眼后视镜。司机正跟着收音机哼唱《荒野独行》，布满油渍的工作服袖口露出数字纹身：07-1024。
现在我更愿意相信...楚清妍用指尖在结霜的玻璃上画了个莫比乌斯环，那只是太阳风与磁层的共舞。
卡车碾过一块黑冰，仪表盘上的圣母像摆件剧烈摇晃。路标在风雪中一闪而过：距安克雷奇318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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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克雷奇港口的晨雾里，一艘中国籍货轮正在卸货。集装箱碰撞的巨响惊飞了成群的海鸥，这些白色的精灵在起重机之间穿梭，发出刺耳的鸣叫。
楚清妍站在3号码头边缘，海风掀起她新买的防风衣下摆。这是他们用最后一点现金购置的装备，连同两张前往西雅图的二等舱船票。
确定是那个小镇？她望着正在装船的集装箱，某个标着精密仪器的货柜正诡异地渗出蓝色冷凝液。
林墨展开皱巴巴的旅游手册。被折角的那页展示着加利福尼亚的某个海滨小镇，阳光下的柠檬树旁用铅笔写着日照时长287天/年。他掌心的纹身在港口灯光下泛着虹彩，轮廓比三天前淡了些许。
货轮鸣响汽笛时，楚清妍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她的围巾被海风掀起，露出后颈上那片新生的皮肤——羽毛状印记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就像被现实世界逐渐擦除的数据残影。
看。她指向货轮甲板。
一个穿连体工作服的身影正倚在栏杆边，侧脸轮廓与萧月有七分相似。但当那人转身时，露出的却是张完全陌生的东欧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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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利福尼亚的夕阳将二手书店的橱窗染成蜜糖色。林墨正在整理刚到货的旧书，忽然听见门铃清脆地响起。
楚清妍抱着装满柠檬的藤篮走进来，发梢还沾着果园里的阳光。她将一颗黄澄澄的果实放在柜台上，果皮上的油腺散发着清新的香气。
收音机修好了？她擦掉额角的汗珠，看向那台正在播放《加州旅馆》的老式飞歌牌收音机。
林墨展示着刚更换的真空管，电子元件在夕照中像琥珀般通透。楚清妍笑着摇头，转身去整理科幻文学书架。阳光穿透她单薄的棉麻衬衫，隐约可见后颈上的皮肤已经光滑如初。
门外，浪花拍岸的声响与孩童的欢笑交织在一起。更远处的海平面上，一艘货轮正驶向落日，甲板上的集装箱在逆光中成为剪影。
在书店最角落的书架上，一本没有条形码的旧书静静立在那里。烫金标题《凡人之路》正在阳光照射下慢慢褪色，露出原本的皮质封面。当海风从门缝溜进来时，书页自动翻到最后一章，露出用铅笔写下又擦除的批注：
实验终止。所有样本已归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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