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眼的探照灯光束划破主机室的黑暗，漂浮的尘埃在强光中像被冻结的微型星辰。林墨下意识抬手遮挡，指缝间看见时雨晴的轮椅在覆满冰霜的金属地板上划出一道歪斜的轨迹。她的机械义眼闪烁着不稳定的红光，左腿以一种违背人体工学的角度扭曲着，白色骨茬刺破裤管，却诡异地没有流血。
呼吸放轻。她的声音像是生锈的齿轮相互摩擦，声纹识别系统已经覆盖整艘船了。
楚清妍的呼吸骤然变得急促。林墨能清晰感受到她手指死死攥住自己衣角的触感，粗布工作服被指甲勾出几根纤维。萧月蜷缩在集装箱角落，腹部的伤口又开始渗出液体——但这次不是鲜红的血液，而是泛着幽蓝荧光的粘稠物质，在黑暗中像某种深海生物般缓缓蠕动，将舱板腐蚀出细小的凹痕。
这到底是什么？林墨将声音压得极低，指向萧月腹部那团不自然的蓝光。
时雨晴的义眼发出轻微的电流声，投射出一幅全息解剖图：数以百万计的纳米机械正在萧月血管中游弋，它们像工蚁般修复着受损组织，同时在她的人类DNA链上刻写新的碱基序列。某些部位已经呈现出半透明的数据化特征。
现实同化反应。时雨晴关闭投影时，义眼短暂失焦，你们在物理世界停留得越久，数字本质就越明显。最终会...
她没说完，但林墨已经明白了言下之意。他们正在不可逆地变回一段数据代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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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研船的内部通道像某种深海巨鲸的食道般潮湿阴冷。林墨贴着挂满盐霜的金属墙壁前行，后背传来刺骨的寒意。船体挤压浮冰发出的呻吟声与管道内液体流动的咕噜声混在一起，形成令人不安的背景音。时雨晴的轮椅在前方引路，每经过一个光学监控探头，她的义眼就会发出几乎不可见的脉冲，让画面定格在上一帧。
摇篮的量子主机三个月前就被转移到了这艘破冰船上。时雨晴的声音混在引擎的轰鸣中，老时把自己改造成了最后的生物密钥。
楚清妍突然停下脚步。她的指尖轻轻触碰着舱壁上一道不起眼的刻痕——与捕鲸站地板上如出一辙的莫比乌斯环符号，中央同样刻着1024的编号，边缘还残留着暗红色的指纹。
他来过这里。楚清妍的声音带着轻微的震颤。
时雨晴的嘴角不自然地抽搐：他剥除了自己99%的脑组织，只留下记忆中枢作为活体密码本。
气闸门突然发出液压解锁的嘶鸣，时雨晴猛地调转轮椅：趴下！红外扫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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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机室像一座被时间遗忘的冰封墓穴。三具穿着臃肿防护服的尸体在零重力环境中缓缓旋转，面罩内部结满蛛网状的冰晶。更骇人的是他们的裸露皮肤——每具尸体上都布满蓝色的电路状纹路，像是被某种纳米病毒从内部蚀刻过，某些部位甚至呈现出半透明的数据化特征。
而在房间正中央，老时的头颅悬浮在球形生态舱里，数十条粗细不一的光纤从颅骨后方延伸，连接着散发幽蓝光芒的量子计算矩阵。他的嘴唇仍在无声开合，干瘪的面部肌肉机械地重复着某个永恒的指令。
他删除了自己的情感中枢和运动皮层。时雨晴的轮椅停在主机前，现在只是一台生物解码器。
林墨注意到那些尸体的面部都有不同程度的扭曲变异——有的呈现出他五官的轮廓，有的模仿着楚清妍的面部特征，最右侧那具甚至长着萧月的短发，只是比例严重失调，像幅被水泡过的肖像画。
克隆载体......萧月的声音在防毒面罩里发抖，他们用我们的基因序列批量生产生物容器。
楚清妍突然大步走向生态舱，手指悬停在老时头颅上方：密码是什么？
干瘪的嘴唇停止蠕动。那颗头颅的眼皮猛地睁开，露出两颗布满血丝的人类眼球，瞳孔深处闪烁着微弱的蓝光。
代价。老时的声音直接从主机扬声器里传出，带着电子合成器特有的失真，系统关闭需要持续九十七秒的稳定密钥......必须有人留下来维持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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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控屏突然亮起刺目的红光，将所有人的影子拉长投在冰墙上：
【最终指令待执行】
【选择一名载体继承管理员权限】
【其余个体将被永久删除】
时雨晴的轮椅突然向后滑去：这就是我当年逃跑的原因......我无法决定谁该活下去。
萧月腹部的蓝光骤然增强到刺眼的程度。她踉跄着走向主机，每走一步都有蓝色黏液滴落在金属地板上，腐蚀出细小的坑洞：让我来。我的量子态已经开始坍缩了。
不行！楚清妍抓住她的手腕，却被烫得松开手，你的伤口......
看清楚。萧月撕开被腐蚀得千疮百孔的衬衫，露出腹部完全裂开的伤口。那里没有内脏器官，只有一团蠕动的蓝色数据流，形态酷似母树的根系网络，某些枝杈已经刺破背部皮肤，这才是我的原始形态。
她的声音开始带着电子混响，发音器官正在数据化：我是初代载体，从第一个叙事循环开始就是。
林墨冲向主控台，但为时已晚。萧月已经将双手插入老时头颅两侧的生物接口，蓝色数据流像活物般顺着她的手臂蔓延，与主机系统建立连接。
记住，她的身体从指尖开始分解成发光粒子，这次换我来......遗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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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令海峡破晓时分的阳光穿透云层，在冰面上折射出七彩光晕。林墨和楚清妍站在浮冰边缘，看着普罗米修斯号缓缓沉入冰海。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圈逐渐平息的涟漪，很快被新形成的冰晶重新覆盖。
楚清妍无意识地抚摸着自己光滑的后颈——那里曾经有冰凤纹身疤痕的地方，现在只剩下完好的皮肤。一滴眼泪顺着脸颊滑落，在零下四十度的空气中凝结成细小的冰晶，坠落在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林墨口袋里的数据芯片突然发烫。当他掏出来时，那块黑色方片正在朝阳下融化成液态，银色的金属溶液渗入他的掌纹，形成一道发光的莫比乌斯环纹身。在完全消失前的最后一刻，芯片表面浮现出一行分子级刻写的文字：
【谢谢你们选择成为人类】
远处的海平线上，今年第一缕真实的阳光刺破云层，将冰原染成金色。一只北极燕鸥掠过沉船位置的上空，发出嘹亮的鸣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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