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土上的风裹着腐臭的硝烟灌进鼻腔，白桐旭踩过一块碎裂的骑士胸甲，金属在骨靴下发出刺耳的呻吟。
他望着墓园外高坡上晃动的火把——圣裁骑士团的残部正像被踩散的蚁群，在艾德里安的呵斥声中勉强列成松散的阵型。
伊莱娜的战车斜斜翻倒在坡脚，染血的面甲滚落在地，露出她苍白的脸，睫毛在血泊里微微颤动。
灰烬之王。他仰头望向盘旋的骨龙，指尖抚过亡灵之书的封皮，书页自动翻卷，暗紫色符文在掌心流淌，盯着东边的树林，他们如果要调援军，必然从那里过。骨龙发出沙哑的低鸣，腐坏的龙翼掀起一阵腥风，几片焦黑的羽毛簌簌落在他脚边。
骷髅战士们遵照指令，用骨爪将敌军尸体拖向墓园中央的焚烧堆。
白桐旭望着那些被拖行的尸体——有的缺了半张脸，有的腹腔被骨剑豁开，内脏混着黑血黏在焦土上——突然想起半小时前这些人还举着神之惩戒的标语冲锋。
他摸出火折子，扔向浇了灯油的尸堆。
轰的一声，火舌裹着黑烟窜上半空。
白桐旭眯起眼，看着浓烟像一张灰网罩住战场。
这是他的第一个陷阱：焚烧尸体的浓烟会模糊敌军的视线，但更重要的是——他瞥向高坡上晃动的火把，圣裁骑士团的牧师们正试图用圣水净化尸体，可被亡灵魔法侵蚀过的尸骸根本不受神术影响，他们需要时间重新凝聚信仰，我就给他们制造混乱的时间。
守墓人小屋的二楼传来瓷器碎裂的轻响。
白桐旭侧头，看见浅金色的发梢在破窗边一闪而过——是莉莉丝。
那小修女正跪在伊莱娜身旁，颤抖的双手捧着银质十字架，嘴唇开合的速度越来越快，额角却沁出冷汗。
白桐旭注意到她指尖的圣水正在蒸发，十字架上的神徽原本该泛着柔光，此刻却像蒙了层灰。
为什么......莉莉丝的声音突然哽住，十字架当啷掉在伊莱娜染血的肩甲上，我明明念了三遍《圣光祷文》......她抬起头，眼眶发红，神......为什么不回应我？
白桐旭的骷髅战马咔嗒踏碎一块碎石。
他勒住缰绳，在离小屋三步远的地方停下。
亡灵之书在他怀中发烫，像在催促他说些什么。你在祈祷什么？他的声音很低，却清晰地穿透硝烟，祈求神原谅你们的屠杀？
还是祈求神证明你们的正义？
莉莉丝猛地抬头，瞳孔地震般收缩。
她望着白桐旭身后——成排的骷髅战士举着骨剑，在火光中投下细长的影子；灰烬之王的骨翼掠过天空，带起的风掀开她的修女袍角，露出小腿上未干的血渍——那是刚才躲避骨龙时被碎石划伤的。我们是为了净化亡灵......她的声音越来越轻，神说过，亡灵是不洁的...
那神为什么不亲自来净化？白桐旭驱马靠近半步，骷髅战马的头骨几乎要碰到小屋的木窗，为什么要让你们这些凡人拿着剑，砍杀手无寸铁的守墓人？
砍杀被深渊侵蚀的村民？他指向焚烧堆里半焦的尸体，还是说，神需要的从来都不是净化，而是......
嗷——！
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撕裂空气。
灰烬之王突然收拢翅膀，如利箭般俯冲而下，骨爪在离圣裁骑士团阵型五米的地方重重砸进地面。
焦土飞溅，几个士兵被气浪掀翻，滚进了路边的壕沟。
更骇人的是，那些被焚烧堆余温烤过的敌军尸体竟缓缓爬起——焦黑的皮肤裂开，露出下面白森森的骨茬；浑浊的眼珠在眼眶里转动，直勾勾盯着昔日同袍。
恶魔！
这是恶魔的巫术！一个骑士尖叫着挥剑劈向爬来的尸体，锈迹斑斑的剑刃砍断尸体的左臂，却见断肢仍在地面抽搐着往前抓。
另一个士兵跪坐在地，双手抱头哭号：圣父啊，我们是不是做错了......
住口！艾德里安的怒吼像重锤砸在铜锣上。
他踏着血迹冲上高坡，圣剑光耀在手中迸发刺目金光。
这位圣裁骑士团长的铠甲布满裂痕，左脸有道深可见骨的爪痕，却仍挺直腰杆：那是幻觉！
用圣水泼！
用圣歌驱散！但他的声音被此起彼伏的尖叫淹没，几个牧师颤抖着举起圣水罐，却发现罐里的液体早已变得浑浊。
白桐旭望着这一幕，亡灵之书在掌心发烫。
他能感觉到，那些复活的尸体正在抽取他的魔力，但十倍增幅的天赋让这点消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该收网了。他低声说，指尖在亡灵之书上画出一道血痕，灰烬之王，上。
骨龙发出兴奋的嘶鸣，展开双翅扫过战场。
被复活的尸体突然加速，拖着残肢朝圣裁骑士们扑去。
一个年轻骑士被抓住脚踝，焦黑的手指深深掐进他的胫甲缝隙，他惨叫着挥剑乱砍，却砍中了身旁战友的胸口——那是他的同乡，三天前还说要打完这仗就回家娶亲。
艾德里安的瞳孔收缩成针尖。
他望着混乱的阵型，望着那些被自己亲手训练的骑士互相残杀，突然仰天举起圣剑：以圣父之名！
赐我力量——！
金色光柱从天而降。
艾德里安的伤口开始愈合，铠甲上的裂痕被圣光填满，连左脸上的血痕都消失不见。
他的眼神变得空洞而狂热，圣剑光耀的剑身泛起神圣的波纹，所过之处，复活的尸体纷纷碎裂成黑灰，连灰烬之王的骨翼都被灼出几个焦洞。
这就是神的力量？白桐旭望着逼近的艾德里安，嘴角反而扬起冷笑。
他能感觉到，那道金色光柱里混杂着细微的黑色触须——和之前神谕投影法袍下的东西如出一辙。
亡灵之书突然剧烈震动，书页自动翻到最后一页，一行血字浮现：弑神者的馈赠，在此刻苏醒。
灰烬之王！白桐旭反手抽出背后的骨剑，腐毒吐息！
骨龙仰头发出尖啸，一道青黑色的雾柱从它参差不齐的龙牙间喷射而出。
与此同时，白桐旭的骨靴重重跺在焦土上——他早就让骷髅战士在战场下埋了二十具圣裁骑士的尸体，此刻全部触发【尸体爆裂】。
爆炸与毒雾瞬间笼罩艾德里安。
他在光团中疯狂挥剑，却见圣剑的光芒正在被毒雾腐蚀，剑身出现蛛网般的裂纹。不可能......他的声音突然变调，双手捂住眼睛，我的眼睛......鲜血从指缝渗出，神......为什么不救我......
白桐旭踩着爆炸的气浪逼近。
他看见艾德里安手中的圣剑光耀正在断裂，裂痕从剑尖蔓延至剑柄，像一道闪电劈开所谓的神意。
天空中残留的神谕投影突然扭曲，仿佛被无形的手扯动，最终噗的一声消散，只留下几片金色碎屑，像被风吹散的谎言之灰。
艾德里安瘫坐在地，握着半把断剑，眼泪混着鲜血滴在剑刃上：原来......我们才是被欺骗的......
守墓人小屋的木门吱呀打开。
莉莉丝站在门口，怀里还抱着昏迷的伊莱娜。
她望着地上的断剑，望着消散的神谕投影，又望向白桐旭——那个被亡灵环绕的男人，此刻正低头擦拭骨剑上的血渍，仿佛刚做完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
如果你们说的都是真的......她的声音轻得像一片落在血里的羽毛，那我还能回去吗？
白桐旭没有回答。
他抬头望向夜空，原本挂在圣堂方向的那颗亮星，不知何时已悄然熄灭。
风突然转了方向，带着东边树林里的沙沙声吹过战场——那里，有几簇不属于圣裁骑士团的火把，正在黑暗中若隐若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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