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吹得焦土上的残旗猎猎作响,白桐旭的骨靴碾过一块带血的甲片,发出细碎的脆响。
他望着圣裁骑士团营地方向——那里的篝火还亮着,却比半个时辰前暗了许多,像被一盆冷水浇过的炭堆。
灰烬之王的骨翼在他身后收拢,鳞片间渗出的腐液滴在地上,滋滋腐蚀出浅坑。
该动了。他低声道,指尖在亡灵之书上划过。
书页间飘出几缕黑雾,钻入二十步外的骷髅战士眼眶。
那些裹着破布的骨架立刻直起腰,将染血的骑士长枪扛在肩头,铠甲缝隙里的腐肉被夜露浸得发白,远远看去竟与巡逻的圣裁骑士有七分相似。
莉莉丝的呼吸声突然从左侧传来。
白桐旭侧头,看见小修女缩在断树后,浅褐色的修女服沾着草屑,怀里的伊莱娜还在昏迷。
她对上他的视线,指尖猛地攥紧披风系带,又像被烫到似的松开。
跟着可以,但别出声。白桐旭没等她回答,转身走向营地。
骷髅战士们已排成两列,骨节摩擦声被风声揉碎。
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跳——不是因为紧张,而是兴奋。
神谕消散时他就闻到了机会的味道,那些被神圣光环遮住的裂痕,此刻正像腐烂的伤口般往外淌脓水。
营地外围的哨塔上,两个骑士正抱着酒囊灌酒。
其中一个打了个嗝:那怪物的毒雾...老子的甲胄到现在还在冒黑气。另一个踢了脚地上的骷髅残骸:听说团长被神光照着冲进去了,现在还没出来——话音未落,伪装成巡逻队的骷髅战士已走到塔下。
带头的骷髅举起长枪,枪尖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换班。骷髅的下颌骨开合,发出沙哑的机械音。
两个骑士对视一眼,其中一个刚要骂老子值后半夜,就看见骷髅眼眶里跳动的幽蓝鬼火——那是亡灵魔法特有的光,和白天那些被他们砍碎的尸体眼里的光一模一样。
敌袭!骑士的尖叫卡在喉咙里。
白桐旭的骨剑已抵住他后颈,冰凉的触感让他浑身发颤。
另一个骑士刚摸剑柄,灰烬之王的尾巴突然扫来,骨节撞碎他的膝盖。
白桐旭反手点在两人后颈,亡灵之力顺着指尖钻入,他们的眼睛瞬间失去焦距,像提线木偶般跟着骷髅战士走向哨塔。
主营帐的门帘被夜风吹得掀起一角,白桐旭猫腰钻进去时,鼻尖立刻被浓重的熏香呛了一下。
案几上的烛火摇晃,照亮羊皮卷上的烫金纹章——教廷密令四个大字刺得他瞳孔微缩。
他刚要伸手,身后传来布料摩擦声。
莉莉丝站在帐口,月光从她背后漏进来,将她的影子拉得老长。
她盯着案几上的密令,嘴唇抿成一条线,指节在披风上掐出青白的印子。
白桐旭的手顿了顿,最终还是把羊皮卷推到她面前。
凡接触亡灵之力者,皆为异端,格杀勿论。她念出声时,声音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烛火突然爆了个灯花,火星溅在羊皮卷边缘,她猛地缩回手,仿佛那上面爬满了毒蛇。这不可能...她摇头,发梢扫过昏迷的伊莱娜的脸,昨天主教还说,神会宽恕所有迷途的羔羊
羔羊?白桐旭嗤笑一声,指尖划过密令上的火漆印,在他们眼里,你们是剪毛的羊,是祭台的肉。他将羊皮卷塞进怀里,转身时瞥见莉莉丝攥着十字架的手在发抖,金饰在她掌心压出红痕。想看更多真相,就跟上。
营地西北角的帐篷群里,三个骑士正蹲在篝火边擦剑。
白桐旭的骷髅战士早就在他们的水壶里下了亡灵低语——不是毒,是执念。
当其中一个骑士掀开帐篷取酒囊时,恰好看见白桐旭故意露在外面的半卷密令。
等等!骑士踉跄着扑过来,酒囊当啷掉在地上。
另外两个骑士抬头,看见他手里的羊皮卷,脸色瞬间煞白。这是...教廷密令?其中一个抢过来看,喉结滚动着念出那句格杀勿论,我们上个月杀的那个村妇,她只是用亡灵魔法治好了孩子的腿...
住口!第三个骑士猛地站起来,佩剑撞得篝火架叮当响,神不会错!但他的声音发颤,目光扫过营地外堆积的尸体——那些被他们以净化异端名义斩杀的村民,此刻正被野狗拖得七零八落。
白桐旭靠在阴影里,听着他们的争执渐次升高。
当第一个骑士摔了酒囊吼我们才是异端时,他知道该走了。
经过他们身边时,他顿了顿:继续信神的话,明天太阳升起时,你们的名字也会写在密令上。
三个骑士的呼吸声突然变得粗重。
白桐旭走出十步远时,听见身后传来布料撕裂的声音——是他们扯下了胸前的圣徽。
艾德里安的营帐在最中央,门帘上还沾着未干的血渍。
白桐旭站在帐外,能听见里面传来瓷器碎裂的声音。
他推门进去时,正看见断剑碎片扎进供桌,烛台被扫落在地,圣像画歪在墙角,耶稣的脸被划了道深痕。
艾德里安跪坐在地,左手捂着还在渗血的眼睛,右手攥着半把断剑。
他的铠甲裂开几道缝,露出下面红肿的皮肤——那是被自己的神力灼伤的。
听见动静,他猛地抬头,未受伤的右眼布满血丝:是你?
来嘲笑我?
你该感谢我。白桐旭踢开脚边的药瓶,至少现在你知道,神没听见你的祈祷。他弯腰捡起一片断剑碎片,指尖划过上面的神圣铭文——那些金光已经褪成了淡金色,像被水洗过的油漆。光耀,他念出剑名,多好的名字,可惜照不亮谎言。
艾德里安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哭腔:我在神坛前跪了十年...每次执行净化任务前都要忏悔三次...原来都是笑话。他松开断剑,碎片掉在地上发出轻响,告诉我,你是怎么看出神谕有问题的?
黑色触须。白桐旭指了指天空,神谕的法袍下,有像腐肉里的蛆虫一样的东西。他转身要走,又停住脚步,对了,你该看看营地后面的祭坛。
祭坛在营地最深处,被荆棘和黑布裹得严严实实。
白桐旭的亡灵之力刚触到黑布,就有腐臭的怨气扑面而来。
他念动咒语时,亡灵之书突然发烫,书页间涌出黑雾,钻进祭坛的每道缝隙。
渎神者下地狱...
你们的灵魂将被神吞噬...
低语声从地底渗出,像无数人贴着骑士们的耳朵说话。
巡逻的骑士突然挥剑乱砍,喊着别过来;值夜的文书抱着头撞墙,额角的血滴在圣典上;甚至有个新兵举着刀冲进女眷帐篷,被惊醒的女人尖叫着滚到床底。
白桐旭站在小丘上看着这一切,亡灵之书在他怀里震动。
灰烬之王蹲在他脚边,骨翼轻轻扇动,将怨气吹得更远。
他能感觉到,恐惧正在营地深处生根发芽——比骷髅海更有效的,是人心的崩塌。
黎明前最暗的时刻,莉莉丝找到了他。
她的修女披风皱巴巴的,发绳散了,几缕头发粘在汗湿的额角。如果教廷说的是错的...她的声音发抖,那我们是不是一直在做恶?
白桐旭望着她眼底的挣扎,想起昨天她还举着十字架喊神会宽恕你们。
他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为什么不早告诉我?她的眼泪掉在伊莱娜脸上,昏迷的女孩皱了皱眉。
因为你当时不信。白桐旭转身指向东方,那里的天空已经泛起鱼肚白,现在信了?
莉莉丝没有回答。
远处突然传来号角声,悠长而刺耳。
白桐旭眯起眼——是圣殿骑士团的战号,至少有三百人。
游戏,才刚刚开始。他说。
莉莉丝突然松开怀里的伊莱娜,将她轻轻放在草地上。
她的手指勾住披风系带,指节发白。我不再是神的仆人。她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根针戳破了黎明前的寂静,我要知道真相。
披风落在地上的瞬间,营地方向传来细碎的掌声。
白桐旭转头,看见二十几个骑士站在晨光里,他们胸前的圣徽已经被扯掉,手里的剑指向天空——不是朝圣堂,而是朝他。
东方的地平线上,有黑云正在聚集。
白桐旭摸了摸怀里的密令,亡灵之书在他掌心发烫。
他知道,真正的风暴,就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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