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身处低谷,也要仰望星空…’一个久远却无比清晰的声音,带着阳光般的暖意,在他灵魂深处响起。那是友人的声音,是勇者的信念。
彼时的岩之龙王·摩拉克斯,俯瞰着被自己伟力守护、名为“泰拉脊梁”的巍峨群山(一万年前的黑石山脉,后来世界降格,面积萎缩,逐渐称为黑石山脉),龙瞳中唯有沉静与亘古的威严。
他心中默念:
‘万载沉浮,唯守此山岳之契。外物纷扰,不越磐石之疆。’
他只愿做那定海神针,维系一方净土。
然而,那位身披风霜、金瞳却如不灭烈阳的勇者,登上了连飞鸟都难以逾越的绝峰...面对盘踞于山巅、龙威如实质般压迫空间的强大真龙,勇者毫无惧色,声音穿透凛冽罡风:
“高贵强大的岩之龙王啊!”勇者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洞穿虚妄的力量,“您以无上伟力筑此山岳屏障,梳理地脉,守护山中生灵,此心此力,令人敬仰。您认为,守住这泰拉脊梁,便能得一方永恒安宁?”
摩拉克斯的龙瞳微微开合,低沉的声音如同山脉的共鸣:“此乃吾与山岳之契约。地脉稳固,屏障坚实,外邪自不能侵。吾之领域,即为净土。”他的话语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与万载岁月的沉淀,那是基于绝对力量与对地脉深刻理解得出的结论。
勇者并未退缩,金瞳直视着那如同熔岩流淌的竖瞳:“您所见,自是山岳之固,地脉之稳。然,请您再看——”
他并未直接反驳,而是将双手虚按于冰冷的岩面。纯粹而磅礴的意志力奔涌而出,并非攻击,而是构建!一幅无比清晰、细节毕现的魔法图景在摩拉克斯的龙识中轰然展开:
黑色潮汐:并非实体的洪水,而是粘稠、蠕动、散发着无尽恶意的深渊污秽,正沿着地脉的天然裂隙与战争造成的创伤,从世界根基的“伤口”处汹涌而出。
侵蚀路径:图景清晰地描绘出污秽的流向。它们如同贪婪的黑色根须,正沿着地脉网络的支脉,如同最狡猾的毒蛇,悄然向着大陆的核心区域——包括被视为“净土”的泰拉脊梁的地脉源头——渗透蔓延!速度虽然缓慢,但路径明确,目标清晰。
毁灭景象:污秽过处,平原化作流淌着脓液的沼泽,生机勃勃的森林扭曲成尖啸的魔化荆棘林,繁荣的王国化为冤魂游荡的鬼域。生命被扭曲成可怖的怪物,灵魂被腐化,发出无声的哀嚎。更可怕的是,这污秽本身就在不断撕裂、污染着构成世界秩序基础的地脉网络,践踏着维系万物的无形契约。
图景构建得如此真实,甚至能“看到”污秽侵蚀地脉时发出的、令人灵魂战栗的细微嘶鸣。
“此污秽,您可识得?”勇者的声音带着一丝沉重,“它非是寻常魔物,乃是世界之伤流出的脓血,侵蚀的是构成此世的根基——地脉与秩序本身。它可会因您的山脉高耸而止步?贪婪的深渊意志可会因您龙威赫赫而满足于止步山外?当它沿着地脉支流,最终污染到您所守护的泰拉脊梁核心地脉时……”
勇者的话语顿住,图景随之变化:巍峨的泰拉脊梁,山体内部的地脉节点被黑色污秽侵蚀、堵塞、扭曲,山岳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屏障的光芒黯淡、碎裂。山中生灵在污秽中痛苦挣扎、变异。“您这山中之国,届时还是净土吗?还是说,它将变成漂浮在虚无混沌中的……又一座绝望的深渊孤岛?”
摩拉克斯沉默了。龙瞳中熔岩般的金芒剧烈地流转、收缩。勇者展示的并非臆测,而是基于对地脉流动、深渊特性深刻洞察后推演出的清晰路径与必然结果。
这图景与他自身对地脉的感知隐隐印证——那些他原以为是自然波动的细微异样,此刻在勇者构建的图景中找到了最合理的解释:侵蚀的前兆!
龙族的骄傲让他本能地想要反驳,但万载岁月积累绝对理性迅速压过了情绪。他开始以神明般的算力推演:
1.深渊本质:确如勇者所言,此污秽侵蚀的是秩序本源,非物理屏障可完全阻隔。
2.地脉网络:泰拉脊梁的地脉并非孤立,它与大陆其他地脉节点紧密相连,如同血脉网络。支脉被污染,核心迟早受波及,这是能量流动的法则。
3.侵蚀速度:推演显示,若无外力干预,按照当前侵蚀路径和速度,污染抵达核心地脉的时间远比他之前预估的要短得多!
4.孤立后果:即使他拼尽全力暂时净化山岳核心,若外界地脉网络彻底崩坏,泰拉脊梁将成为无源之水、无根之木,最终仍难逃被混沌吞噬的命运。所谓的“净土”,不过是慢性死亡的囚笼。
冰冷的结论在龙识中成型:避世独守,终是死路。守护一地之安的前提,是此世尚有“安”可守。若世界根基崩毁,维系万物的契约化为乌有,他这山中之国,连同他所珍视的一切契约与子民,都将万劫不复。
勇者敏锐地捕捉到了摩拉克斯龙瞳中那细微却至关重要的变化——从审视、推演到最终的了然与凝重。他并未催促,只是静静地等待着,如同等待一座思考中的山岳做出决定。
片刻的沉寂后,仿佛万钧山岳移动,摩拉克斯那低沉威严的声音再次响起,却带上了一丝前所未有的决意:
“汝之所言,非虚妄恫吓。此污秽侵蚀之径、祸乱之根,吾已洞悉。深渊之害,非一地之劫,乃灭世之灾。若根基倾覆,吾之山岳,亦不过海中孤礁,终没于狂涛。”
他巨大的龙首缓缓低下,那燃烧着金焰的竖瞳与勇者坚定的金瞳平视:
“汝欲何为?汝之‘希望’,又在何处?”
这并非盲从,而是基于绝对理性判断后的认可。勇者用无可辩驳的事实和智慧,凿穿了他万年来筑起的避世壁垒,让他看清了被自身力量光环遮蔽的全局危机。
勇者的眼中爆发出璀璨的光芒,他知道,最关键的一步已经迈出。他伸出手,掌心浮现出一幅由星光、符文与地脉光流交织成的宏伟蓝图——七神盟约的地脉防御网构想。
“集结此世尚存之光!精灵之智、矮人之韧、人鱼之歌、巨龙之威……乃至凡人不屈之心!以七处世界节点为基,构筑‘净世之阵’!斩断侵蚀之根,净化世界之伤!此战,非为逐鹿,乃为存续!为守护此世一切值得守护之物,为履行与这天地万物最根本的——生存契约!”
看着那精密、宏大、充满智慧与勇气的蓝图,感受着其中蕴含的、为守护而战的纯粹信念,摩拉克斯心中最后一丝疑虑消散。这并非空谈,而是可行的道路!他的力量,他的智慧,他的契约之道,在此宏图中找到了最正确的位置。
于是,他放下了岩之龙王的矜持与避世的惰性。磅礴的龙威收敛,化作内蕴的无上力量。那柄曾只用来梳理地脉、守护山峦的岩脊之枪在他意念中显现,枪尖流转着足以镇压大地的神光。
他巨大的龙爪并未握住勇者的手(体型差异太大),但一股浩瀚如星穹、厚重如大地的力量意志,稳稳地托起了勇者手中的希望蓝图,如同磐石承托起文明的基石。
“善。”一个音节,重逾千山,代表着一位龙王的正式承诺。“为此存续之契,吾,摩拉克斯,当尽诛邪佞,涤荡污秽!”
为了守护泰拉脊梁的契约,为了守护此世存续的根基契约,他必须去守护整个诺亚大陆的秩序。他加入了那场席卷寰宇的圣战,以无上伟力镇压深渊遗种,洞穿虚妄,制定秩序,最终成为七位神明之一——契约之神,岩神,战神摩拉克斯。
此刻,看着酒馆里那些因希望故事而祈祷、因恐惧消散而重获安宁的渺小生灵,摩拉克斯(现在的钟离)鎏金色的眼底最深处,那抹因漫长磨损而沉寂太久、近乎熄灭的微光,被投入了一颗炽热的火种,重新跳动、温润起来。
原来,这就是契约所系、值得守护的尘世烟火啊。渺小,脆弱,有时愚昧,却拥有着在绝望中抓住希望、在黑暗中仰望星光的本能。
这份坚韧的生命力与对秩序的渴望本身,就是维系此世、值得他用磐石之心去守护的契约真谛。
他端起石杯,饮尽最后一口微凉的“山岚翠”,感受着茶中安抚精神的岩石精华与那份沉淀的时光。随即屈指,在粗糙石桌上轻敲两下,声音奇异地穿透祈祷声,沉稳而清晰。
侍者安妮——扎着利落马尾、雀斑点缀俏皮的黑发少女——小跑过来,恭敬躬身:“钟离先生?”
“结账。”黑发青年的声音平静如岩泉流淌,目光依旧穿透虚空,牢牢锁定黑石山脉的方向。“再上一壶‘山岚翠’。”语气带着岩石般的沉稳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仿佛在为即将到来的、需要凝神静气的久别重逢时刻做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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