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葬岗的夜风裹着腐叶的腥气灌进领口,陈玄铮的玄色斗篷被吹得猎猎作响。
他第三次试图系紧颈间的银扣,指尖却像沾了浆糊似的,铜环在指缝里滑来滑去。
停。白璃的声音裹着冰碴子,蛇骨鞭梢啪地卷住他手腕。
她侧过身,红裙扫过他袈裟下摆,眼尾朱砂痣在月光下泛着妖异的光,再让我看见你把斗篷系成麻花,今晚就罚你跪白骨坛。
陈玄铮望着她垂落的青丝扫过自己手背,喉结动了动:阿璃,我前日才知道...原来系斗篷要分左右。
白璃的手指顿在银扣上。
这和尚总爱用这种温吞的语气说傻话,像团浸了水的棉絮,明明能轻易捏碎,偏生让人舍不得用力。
她快速系好扣,指尖在他锁骨处不轻不重地一戳:记好了,左压右是生扣,右压左是死结——你要是敢给我系死结
不敢。陈玄铮垂眸,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阿璃的话,我都记在这儿。他指了指心口。
白璃突然松开手后退两步。
山风掀起她的裙角,露出一截裹着黑丝的小腿。
她望着陈玄铮被月光镀成银边的侧脸,喉间泛起股酸意——这和尚总把真心剖得太干净,倒显得她那些小手段像跳梁小丑。
走了。她甩动蛇骨鞭,鞭梢在前方点出幽蓝鬼火,跟上,别让鬼眼那群老东西看笑话。
陈玄铮跟着她往山坳里走,玄月佩在颈间发烫。
执棋子的声音突然在识海响起:检测到目标地点,地下拍卖会入口距离当前位置三百步,左侧第七棵枯槐下有机关。他低头假装系鞋带,余光扫过白璃的蛇尾——她方才用尾尖在地面扫过的痕迹,恰好与系统提示的坐标重合。
山坳里的雾气突然浓了。
陈玄铮听见细碎的铃铛声从地底钻出来,像有人用指甲刮过青铜铃铛的内壁。
他抬头时,一座用黑檀木搭成的棚子已在雾中显形,棚顶挂着十二盏引魂灯,灯油里泡着人的眼瞳,正随着风滴溜溜转动。
白骨洞主大驾光临!
沙哑的嗓音从棚内传来。
鬼眼掀帘而出,他左眼是团跳动的鬼火,右眼蒙着块绣满咒文的黑布,腰间挂着串人骨念珠,每颗骨珠上都刻着未完成的轮回印。
白璃蛇尾一摆,直接绕过他进了棚子:听说你这儿有轮回碎片的仿制品?
我倒要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敢拿假货骗我。
棚内的温度比外面低了十度。
陈玄铮刚跨进去,就有八道目光刺在他后背上——都是灵界有名的老怪物,青面鬼君的大弟子、血河宗的二长老,甚至还有位化神期的狐妖,正端着茶盏打量他。
这位是?狐妖开口了,尾尖卷着茶盏,洞主的新宠?
白璃在主位坐下,蛇骨鞭啪地拍在案上:我夫君。
棚内瞬间安静。
陈玄铮能听见鬼眼喉结滚动的声音,能看见狐妖尾尖的毛炸成了蒲公英,能闻到血河宗二长老身上那股洗不净的腐肉味——他们大概都没想到,白骨洞主会把佛门圣僧绑来当夫婿。
咳咳。鬼眼抹了把冷汗,掀开身后的红布,那便开始今日的拍品——第一件,玄铁打造的镇魂钉,可钉住化神期修士三息。
陈玄铮垂眸喝茶,注意力却全在棚顶的横梁上。
那里趴着三只缩成球的阴鼠,鼠毛上沾着源界特有的星尘。
他捏紧茶盏,玄月佩在掌心发烫——白璃说的源界符纹,果然和这拍卖会有关。
第二件!鬼眼的声音拔高,黑曜石轮回令!
陈玄铮猛地抬头。
黑檀木托盘上,一块巴掌大的令牌泛着冷光,表面刻着的纹路正是他在玉符里见过的轮回印。
令牌周围浮着七盏青灯,灯芯是用轮回泉的水浸过的,每盏灯都在剧烈摇晃,像有什么东西要从牌里钻出来。
据可靠消息,此令可开启轮回之地的入口!鬼眼抚过令牌,底价十万灵石,每次加价不低于一万!
棚内炸开一片倒抽冷气的声音。
血河宗二长老率先举牌:十二万!
十五万!狐妖甩着尾巴,我要这令送我母妃入轮回。
陈玄铮的指尖在桌下掐出月牙印。
系统提示音在识海炸响:真品概率97%,建议立即夺取。他望着白璃——她正用蛇骨鞭敲着桌沿,眼尾的朱砂痣随着心跳明灭,显然也察觉到了令牌的异常。
二十万。白璃开口了,声音像浸在冰里的刀刃,我要。
棚内瞬间安静。
鬼眼的鬼火眼转了转:洞主出价二十万,可还有——
二十一万。
陈玄铮猛地抬头。
说话的是个灰衣人,他一直缩在角落,连脸都藏在斗笠里。
陈玄铮注意到他腰间挂着块鬼面令牌——和前几日在洞外见到的一模一样。
白璃的蛇尾突然绷直。
她盯着那灰衣人,蛇信子从唇间滑出半寸:你是...
在下只是个小生意人。灰衣人轻笑,声音像砂纸摩擦石板,洞主若想要,不妨再加加看?
陈玄铮摸向颈间的玄月佩。
玉佩突然剧烈震动,执棋子的声音带着焦急:检测到异常波动,有十七道源界气息正往此处靠近!
他抬头看向白璃。
她也正望着他,眼中翻涌着暗潮——原来她也察觉到了。
二十五万。白璃的指尖扣住桌沿,木桌瞬间裂开蛛网似的纹路,这令,我要定了。
灰衣人没有再出价。
他站起身,斗笠下的阴影里闪过两点幽光。
陈玄铮看清了——那是双没有眼白的眼睛,眼仁里刻着源界的星图。
成交!鬼眼敲响木槌,恭喜白骨洞主得此轮回令——
轰!
棚顶突然炸开一个大洞。
十七道黑影如利箭般射进来,为首的人穿着源界特有的星纹法袍,手中握着柄泛着血光的剑。
他的目光扫过托盘上的令牌,嘴角勾起冷笑:好个地下拍卖会,竟藏着真正的轮回钥匙。
白璃猛地起身,蛇骨鞭化作千万道银线缠向众人。
陈玄铮退到她身后,指尖悄悄摸向袈裟夹层的玉符——该他上场了。
棚外的引魂铃突然全碎了。
铃声混着打斗声刺进耳膜,陈玄铮望着那十七道身影,突然笑了。
这把火,终于烧起来了。
棚顶炸裂的木屑簌簌落在白璃发间,她蛇骨鞭的银线骤然收紧,将扑向托盘的源界修士缠成了茧。
血光剑擦着她耳畔劈开空气,在木桌中央留下半尺深的豁口,火星溅在她红裙上,烧出个焦黑的小洞。
阿璃小心!陈玄铮的手掌按上她后腰,借着力道将她拽到身后。
他望着那十七道星纹法袍的身影,喉间泛起苦涩——这些人身上的气息,与他在玄月佩里见过的系统操控者模板完全吻合。
护好令牌!白璃的蛇尾缠上他手腕,鳞片擦过他袈裟的触感像团火,我撑不住半柱香,你...
我有数。陈玄铮反握住她尾尖的骨节,掌心的温度透过冰凉的白骨传来。
他望着她眼尾因紧张而泛红的朱砂痣,突然笑了,夫人的蛇骨鞭,可比我见过的所有降魔杵都利。
白璃的瞳孔骤缩——这和尚在转移她的注意力。
她刚要喝止,却见陈玄铮借着她推拒的力道侧身滑入阴影,玄色袈裟扫过满地狼藉的茶盏,碎瓷片在他脚边发出细响。
追那和尚!为首的源界修士突然挥剑,他身上有因果锚点的波动!
陈玄铮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低头看向颈间的玄月佩,玉佩正贴着皮肤发烫,执棋子的声音像急雨:左后方三具断桌,密道入口在青砖下!
用你的念珠敲第三块!
他抄起脚边半块人骨念珠,假装踉跄撞向断桌。咔的轻响里,青砖地面裂开条缝隙,霉湿的土腥气混着若有若无的梵音涌上来。
陈玄铮借着摔倒的姿势滚了进去,头顶的打斗声顿时被石壁隔绝,只剩耳畔嗡嗡的回响。
密道里的光线比地窖还暗,陈玄铮摸出怀里的引魂灯,幽蓝火焰映出石壁上密密麻麻的刻痕——是轮回印,和令牌上的纹路同出一辙。
更深处有面一人高的石墙,中央刻着旋转的六道轮回图,畜生道与饿鬼道的交界处裂着道指宽的缝,缝隙里渗出的青光,竟与白骨洞祭坛下的能量同频。
这才是真正的轮回通道。执棋子的声音突然变得沙哑,有人在重塑它,用源界的星尘替换了轮回泉的水。
你母妃的魂魄...
够了。陈玄铮打断他。
他摸出袈裟夹层的玉符——那是取经时,观音菩萨塞给他的最后一道保险。
玉符贴在石壁凹槽的瞬间,整座密道开始震动,轮回图的金漆簌簌剥落,露出下面暗红的血纹。
快退!执棋子尖叫,这是...是用活人的怨魂刻的阵基!
陈玄铮转身就跑,后背被石壁擦出几道血痕。
他摸出腰间的干扰符拍在入口处,符纸刚触到青砖就炸成一团黑雾,将密道入口彻底掩盖。
等他爬出地面时,拍卖会的棚子已烧得只剩骨架,白璃的蛇骨鞭穿透了三个源界修士的胸膛,血正顺着鞭梢滴在她脚边。
你刚才去哪儿了?她的声音像淬了冰的刀尖。
陈玄铮抹了把脸上的灰,露出无辜的笑:夫人,我...我只是去解了个手。
白璃的蛇尾啪地抽在他脚边,青砖碎成齑粉:解手需要解到密道里?
陈玄铮的笑容僵了一瞬——这妖精连他鞋底的土都闻出来了。
他望着她身后倒成一片的源界修士,突然握住她染血的手:阿璃,他们要的不是令牌,是我。
白璃的瞳孔微微收缩。
她望着他掌心的血痕,突然用力将他拽进怀里,蛇尾圈住他的腰:明日是幽骨祭典。她的声音闷在他颈窝,我要你站在祭典最中央,替我...替我接下所有箭。
陈玄铮的呼吸一滞。
他望着棚外渐亮的天光,突然明白她刚才为何要当众宣布他是夫君——原来从绑他进白骨洞那天起,她就布好了这局。
血河宗二长老的尸体在不远处冒着黑烟,狐妖的尾巴尖还在抽搐。
陈玄铮摸了摸颈间发烫的玄月佩,突然笑了——这局,他陪她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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