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林里的雾气裹着腐尸味灌进陈玄铮鼻腔时，他正攥着白璃方才握过的手。
掌心还残留着她的温度，可抬眼望去，那抹红裙已被五道金线捆在锁魂台中央。
白璃的眼尾朱砂褪成淡粉，平日总含着促狭笑意的眸子像被抽干了所有光，空洞洞地望着前方——那里站着浑身缭绕黑雾的魇离。
她朱唇轻启，声音像被碾碎的枯叶：“我愿以白骨为聘，与魇郎永结同心。”
陈玄铮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昨夜她蹲在檐下给小兔子喂草时，发尾扫过他手背的触感还清晰如昨；三日前她往他茶里撒辣椒面，躲在柱子后笑出梨涡的模样还在眼前晃。
此刻这具被金线串成傀儡的躯体，哪有半分那个会偷偷藏起伤心事的小恶魔影子？
“陈玄铮，你来晚了！”魇离的笑声像生锈的刀刮过铜盆，他抬手轻抚白璃发顶，金线应声收紧，勒得她脖颈泛起红痕，“今日她将成为我的傀儡新娘，幽骨域的权柄，源界的馈赠——”他突然转头，眼底翻涌着陈玄铮曾在他濒死时见过的怨毒，“都要跪在我脚边！”
玄月佩在陈玄铮掌心发烫。
系统提示音混着“执棋子”的低语炸响在识海：“检测到目标神魂异常，激活‘灵魂感知’需消耗因果值500点。”他指尖微颤，却在看到白璃被金线勒得泛青的手腕时，毫不犹豫按上玉佩。
淡蓝色光晕从白璃周身升起，陈玄铮的瞳孔骤然收缩——她眉心那点猩红像团活物，正顺着经脉往识海钻。
“那是傀儡符。”“执棋子”的声音难得带上几分严肃，“血影宗秘术，以受术者执念为引，强行烙印主仆契约。若强行破除……”
“神魂碎成万段。”陈玄铮替它说完，喉结滚动。
他想起白璃第一次带他逛灵都夜市时，拽着他衣袖说“要把千年没尝过的糖葫芦都吃一遍”；想起她偷偷把他分不清盐糖的糗事刻在白骨洞石壁上，边刻边笑说“这是玄先生的呆子图鉴”。
这样鲜活的、会疼会笑的姑娘，怎么能变成一捧碎魂？
“怕了？”魇离突然甩袖，五道金线“铮”地绷直，白璃的身体被扯得向前倾，发间珠钗簌簌坠落，“那就跪下来求我！求我留她全尸——”
“砰！”
铁戈的玄铁剑擦着魇离耳际钉进台基，溅起火星。
老鬼喘着粗气冲过来，枯瘦的手死死攥住陈玄铮衣袖：“白主她……她前日还说要给你做糖醋排骨！那丫头连糖和蜜都分不清，非说要给你个惊喜……”他浑浊的眼珠里泛着水光，“玄先生，救她。”
陈玄铮反手按住铁戈手背。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快得要撞碎肋骨，可当目光再次落在白璃眉心那点猩红上时，所有慌乱突然沉淀成某种滚烫的坚定。
他指尖拂过玄月佩，系统面板在识海展开，因果值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流逝——但没关系，只要能换她一双亮堂堂的眼睛。
“你以为我没防着？”魇离突然掐诀，白璃眉心的红符骤然膨胀，“这符与她的执念绑定，你敢动它——”他掌心凝聚起一团黑雾，“我就先捏碎她的天灵盖！”
掌风裹着腥气扑面而来时，陈玄铮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
他没躲，甚至往前踏了半步——白璃被金线捆着的手腕上，有道极浅的疤痕，是三日前她非要给他演示“如何用蜘蛛丝捆人”，结果自己被丝刃划伤的。
当时她叉着腰说“这是为夫婿受的伤，玄先生要记一辈子”，现在这道疤正被金线勒得发白。
“白璃。”他轻声唤她的名字，声音轻得像怕惊碎什么。
玄月佩在掌心灼出红印，“执棋子”的警告还在回响，可他右手已悄然掐起法印——那是能暂时屏蔽神魂波动的“静心诀”。
左手从袖中滑出一张泛黄的符纸，边缘还留着他前日熬夜画符时蹭上的墨渍。
魇离的掌风即将触到白璃天灵盖的刹那，陈玄铮突然笑了。
他望着白璃眼尾那点褪了色的朱砂，想起昨夜她给他系发带时，指尖不小心碰到他后颈的温度。
“你输了。”他说。
掌心的符纸在袖中泛起微光。
陈玄铮袖中符纸的微光刚触到白璃眉心，识海便如被重锤猛击。
眼前黑雾翻涌间，荒芜的白骨平原突兀地撞进视野——这里是白璃的识海幻境。
寒风卷着细碎的骨渣掠过他的衣角，远处一座白骨堆砌的高塔直插阴云，塔底角落蜷着团小小的黑影。
陈玄铮脚步一顿，那分明是幼年的白璃：浑身裹着灰扑扑的骨甲，发间没有朱钗，眼尾没有朱砂，只有两道泪痕在苍白的脸上洇出淡红。
她攥着根断裂的蛛丝，喉间溢出细碎的呜咽：“他们说我是吃人的怪物……说我活该被雷劈……说没人会真心待我……”
陈玄铮的呼吸骤然滞住。
他想起白璃总爱用蜘蛛丝捉弄他，却在他问起蛛丝来历的时候，突然别过脸去拨弄发梢；想起她总把“白骨精天生薄情”挂在嘴边，却会在他深夜翻书时悄悄添盏暖灯。
此刻这团蜷缩的小身影，像根细针扎进他心口。
他缓缓蹲下身，骨渣在掌心硌出红痕，声音轻得像怕惊飞了什么：“小璃。”
幼年白璃猛地抬头，泪汪汪的眼睛里映出他的影子。
陈玄铮喉结滚动，伸手覆住她攥着断蛛丝的手：“你不是怪物。你会在雪夜给受伤的兔子搭窝，会把我分不清盐糖的糗事刻成‘呆子图鉴’，会偷偷学做糖醋排骨——哪怕甜得齁嗓子。”他指腹轻轻擦过她脸上的泪痕，“你是白璃，是幽骨域的主，是我的妻。”
识海深处传来脆响，像冰封千年的湖面裂开第一道缝。
幼年白璃的手指微微发颤，断蛛丝从指缝滑落。
陈玄铮看见她眼底有星子在攒动，像极了三日前他误把辣椒面当糖霜撒进她茶盏时，她憋着笑却藏不住的亮晶晶的眼。
“叮——目标执念唤醒成功，因果值消耗300点。”系统提示音混着识海的轰鸣炸响。
陈玄铮眼前一黑，再睁眼时已回到锁魂台。
白璃的眼尾朱砂重新漫成灼目的红，空洞的瞳孔里终于有了光。
她望着陈玄铮的方向，喉间溢出模糊的“玄”字，像被风吹散的蒲公英。
捆着她的五道金线突然发出哀鸣，金线末端的魇离脸色骤变，指尖黑雾翻涌：“不可能！她的执念早该被我……”
“被你用傀儡符封印？”陈玄铮抹去嘴角血迹——方才魇离的掌风擦着他肩头扫过，此刻肩胛骨还在发烫。
他一步步走向锁魂台，玄月佩在胸前灼烧，“你不懂，她的执念从来不是‘被爱’，而是‘敢爱’。”他抬手按在白璃被金线勒得发青的手腕上，温度透过皮肤渗进去，“所以我要让她记起，她曾毫无保留地，爱过一个呆子。”
白璃的手指突然动了。
她缓缓抬起手，指尖擦过陈玄铮脸上的血痕，声音沙哑却带着熟悉的狡黠：“玄先生又犯蠢了，救人也不知道躲。”
“噗——”魇离突然喷出一口黑血，他盯着自己掌心逐渐消散的黑雾，喉间发出破风箱似的笑声：“好，好个敢爱……可你以为唤醒执念就能破傀儡符？”他踉跄着后退两步，锁魂台下方的地缝里渗出幽蓝鬼火，“这符是用她母妃的残魂炼的！当年她母妃为保她被雷火焚尽，魂魄被我……”
“住口！”白璃突然暴喝。
她手腕上的金线“咔嚓”崩断一根，骨甲从她指尖生长而出，瞬间覆盖全身。
陈玄铮被她护在身后，能清晰感觉到她的颤抖——不是恐惧，是铺天盖地的愤怒。
魇离的瞳孔剧烈收缩，他猛地咬破舌尖，黑血溅在锁魂台上：“自毁！”
白璃眉心的红符骤然炸裂，陈玄铮眼前闪过刺目的红光。
他想也不想地抱住她，玄月佩自动浮起，淡蓝光晕将两人护在中央。
红芒穿透光晕的刹那，白璃突然闷哼一声，指甲深深掐进他后背：“疼……玄铮，我心口……”
陈玄铮的血顺着她的指缝渗出来，染在她的骨甲上。
他抬头时，正看见魇离摇摇晃晃地倒在台边，嘴角沾着黑血却笑得癫狂：“你以为傀儡新娘是被控制的？傻姑娘……真正的傀儡，是你自己用执念锁了自己啊！”
白璃的身体突然变得滚烫。
陈玄铮抱着她缓缓蹲下，看见她额角渗出冷汗，原本清亮的眼睛里浮起一层血雾。
她捂着心口，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慌乱：“玄铮……我好像……有什么东西，要从身体里裂开了……”
锁魂台外的铁戈举着玄铁剑冲过来，老鬼的哭嚎混着夜风灌进陈玄铮耳中。
他低头吻了吻白璃发顶，掌心的玄月佩烫得几乎要烙进肉里。
系统面板疯狂跳动，显示着“检测到异常因果波动”的警告，但他此刻听不见任何声音——他只能听见白璃急促的心跳，和自己发颤的誓言：“别怕，我在。不管是什么，我都陪你劈开。”
白璃的指甲在他背上划出血痕，却忽然勾住他的衣领，在他耳边低笑：“玄先生……要是我真成了怪物……你还认我这个妻么？”
陈玄铮握住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你是白璃，是会给兔子搭窝的白璃，是会藏我呆子图鉴的白璃。”他望着她眼尾重新漫开的朱砂，“哪怕你成了天下人的怪物，也是我陈玄铮的妻。”
话音未落，白璃突然剧烈颤抖起来。
她心口的骨甲裂开一道缝隙，幽蓝鬼火从中窜出，映得她的脸忽明忽暗。
陈玄铮死死抱住她，看着她的眼泪混着鬼火落在自己肩头——那不是恐惧的泪，是某种被封印千年的东西，终于挣开枷锁的痛与喜。
魇离的笑声渐渐弱了下去，最后一缕黑雾消散时，他的手指死死抠进台基：“等着吧……源界的馈赠，会让你们……”
话未说完，他的身体便化作飞灰。
陈玄铮抬头时，正看见白璃心口的缝隙里，飘出半片残魂——那是个穿素裙的女子，眉眼与白璃有七分相似，她对着白璃笑了笑，便融入她眉心的红符中。
白璃的血雾眼突然清明。
她望着陈玄铮，伸手摸他脸上的血，声音轻得像叹息：“原来母妃……一直陪着我。”
可话音刚落，她的瞳孔再次收缩。
陈玄铮感觉到她体内有两股力量在撕扯，一股温暖如春日融雪，一股暴烈如雷霆炸响。
她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按在自己心口：“玄铮，疼……比当年被雷劈还疼……”
陈玄铮的玄月佩突然发出刺目蓝光。
系统提示音终于清晰起来：“检测到源界因果干涉，建议立即撤离！”但他只是抱紧白璃，在她耳边低吟佛偈。
白骨洞的夜风卷着血腥气涌来，远处传来铁戈的惊呼：“白主的骨甲在变！”
陈玄铮低头，看见白璃的骨甲正从幽白转为暗红，每一片甲叶都流转着金色纹路——那是只有源界强者才有的神魂印记。
她的眼尾朱砂蔓延至眼角，像一滴凝固的血。
“玄铮。”她的声音变得低沉，带着几分陌生的威严，却又在尾音轻轻发颤，“我好像……记起一些事了。关于源界，关于系统操控者……还有，关于我们的……”
话未说完，她突然呕出一口黑血。
陈玄铮接住她下坠的身体，看见她后颈浮现出一串金色符文——那是他从未见过的印记，像锁链，又像某种契约。
锁魂台外的鬼火突然全部熄灭。
陈玄铮抬头望向阴云密布的天空，隐约听见云端传来冷笑：“有意思，因果锚点和源界遗孤……看来游戏，才刚刚开始。”
白璃在他怀里昏了过去，呼吸却逐渐平稳。
陈玄铮摸了摸她后颈的符文，玄月佩突然发烫，系统面板弹出新提示：“检测到‘源界枷锁’，需因果值10000点解锁破解方法。当前因果值：870。”
他低头吻了吻白璃的额头，将她抱进怀里。
铁戈的玄铁剑插在台边，老鬼的哭声还在耳边，但陈玄铮此刻只听见自己的心跳——沉稳，有力，像擂响的战鼓。
“不管是什么阴谋。”他望着白璃后颈的金色锁链，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我陪你破。”
夜风卷起几片碎骨，落在白璃的发间。
陈玄铮替她拂去，触到她耳尖的温度——还是暖的，和三日前替他系发带时一样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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