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璃的睫毛突然剧烈颤动起来。
陈玄铮刚把她放到石榻上,她便发出一声压抑的呜咽,指尖深深掐进他手背,骨甲缝隙里渗出的血珠顺着他手腕往下淌,在青石板上晕开暗红的花。
“白璃?”他俯身轻唤,掌心覆上她额头,触手滚烫得惊人。
方才还平稳的呼吸突然变得急促,像被抽干了力气的风箱,喉间溢出破碎的呻.吟:“疼……骨头在烧……”
陈玄铮心口一紧。
他分明记得三日前替她系发带时,她耳尖的温度不过比常人凉些,此刻却烫得他掌心发麻。
玄月佩在他颈间发烫,系统提示音断断续续:“检测到……负面能量……源界枷锁与……心魔蛊……冲突……”
“心魔蛊?”他低咒一声,迅速扣住她腕脉。
指尖刚触到皮肤,便觉有暗紫色的气团顺着血管窜上来,像活物般啃噬他的灵力。
这是——魇离临死前下的诅咒!
那老东西被白璃轰碎元神前,眼底闪过的阴毒终于显了形。
石室外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陈玄铮抬头,正见柳拂衣提着药箱冲进来,月白裙角沾着草屑,发间玉簪歪向一侧,显然是从后山急赶过来的。
“退开!”她甩开药箱,取出羊脂玉瓶,指尖在瓶口一抹,一道青雾便钻入白璃人中。
白璃的呻.吟声弱了些。
柳拂衣搭脉的手突然顿住,眉峰紧蹙:“是心魔蛊,专噬宿主执念的阴毒法门。”她抬眼看向陈玄铮,“寻常解法只能压制,要彻底驱散……得靠她自己的本我意志。”
陈玄铮喉结滚动。
他想起方才白璃后颈的金色锁链,想起系统提示需要一万因果值的破解方法。
此刻白璃的识海必然乱作一团,若心魔蛊趁机啃食她的执念……他不敢深想,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玄月佩,玉面突然泛起蓝光——系统面板弹出新选项:“是否消耗500因果值开启‘识海投影’?”
“开。”他咬着牙确认。
眼前景物骤然虚化,再睁眼时已站在白璃的识海之中。
这里与他前几次进入时大不相同。
原本直插云霄的白骨塔正在崩塌,骨砖簌簌坠落,砸在血色的识海之地上,溅起火星般的荧光。
塔底裂缝里爬出无数黑色丝线,每根丝线末端都系着记忆碎片:被雷劈碎半副骨架时的剧痛、被凡人用桃木剑刺穿心脏时的冷笑、将真心交付给人类却遭背叛时的眼泪……
陈玄铮瞳孔收缩。
他看见最中央的碎片在黑丝缠绕下泛着幽光,那是一道扭曲的符文——正是魇离的印记。
“原来这老东西把蛊种在了她最不愿面对的记忆里。”他攥紧拳头,玄月佩突然发烫,系统提示:“检测到‘灵魂共鸣符’可兑换,消耗300因果值,可共享宿主与目标意识。”
他几乎没有犹豫。
因果值清零又如何?
白璃在后颈符文显现时说“母妃一直陪着我”的眼神,在他替她系错发带时憋笑的模样,在他分不清盐糖时故意把菜炒得发苦的狡黠……这些画面在他脑海里翻涌,比任何系统奖励都重要。
“兑换。”
共鸣开启的瞬间,陈玄铮眼前炸开一片白光。
他看见漫天黄沙里,一道瘦小的白影缩在胡杨后面,红裙被风掀起,露出半截白骨小腿。
那是幼年的白璃,正踮脚望着前方——取经队伍的驼铃在风沙中若隐若现,他骑在白马上,正给几个小沙弥讲《金刚经》。
“‘应无所住而生其心’……”小沙弥们似懂非懂地重复,他却听见树后传来极轻的跟读。
转头时,白影“唰”地缩回去,只余下几片白骨碎屑落在沙地上。
他又看见寒夜的白骨洞,白璃窝在火盆前,用骨刀刻着什么。
走近一看,是尊极小的木佛,眉眼与他有七分相似。
她刻完最后一刀,突然冷笑:“装什么圣僧,等你露出破绽,本姑娘就把你绑在石柱上喂蝙蝠。”可指尖却轻轻拂过木佛的眉峰,像在触碰什么珍贵的东西。
还有他第一次被强娶进白骨洞那日,白璃倚在石门上,眼尾朱砂晃得人眼花:“听说圣僧最会渡化,不如渡渡我这白骨精?”可当他转身时,她背过脸去的耳尖,红得比朱砂还艳。
画面突然一暗。
陈玄铮看见白璃跪在锁魂台前,怀里抱着具焦黑的骸骨——那是她母妃。
她哭到声音都哑了:“不是说转世就能投个好胎吗?为什么连魂魄都留不下?”天际传来系统操控者的冷笑:“规则?不过是我笔下的字,想改便改。”她突然抬头,眼底的狠厉几乎要凝成实质:“我倒要看看,是你的规则硬,还是我的白骨硬。”
“够了……”陈玄铮喉间发紧。
他终于明白,白璃那些看似无理的捉弄,那些用“恶”做的伪装,不过是在试探——试探他会不会像从前那些人一样,在看清她的白骨原形后落荒而逃;试探他的“渡化”,是不是真的能渡到她这颗千疮百孔的心。
识海的震动突然加剧。
陈玄铮低头,看见那些缠绕记忆的黑丝正在消退,白璃的识海逐渐清明。
最深处的白骨塔残垣上,一道金光缓缓亮起,那是她的本我意志在苏醒。
而在那金光之下,他终于看清了被黑丝遮掩的真相——
记忆碎片里,所有他以为的“偶然”,都是白璃精心布下的“必然”。
“原来你早就……”陈玄铮喃喃,伸手轻抚那道即将消散的封印符文。
识海之外,白璃的睫毛动了动,指尖轻轻勾住他的衣角,像抓住最后一根浮木。
石室外的鬼火重新亮起,在风里明明灭灭,像极了某夜白璃躲在树后,望着取经队伍时,眼里未落下的星子。
陈玄铮的指尖刚触到那道扭曲的封印符文,识海深处突然传来清脆的碎裂声。
他望着掌心骤然浮现的金色蛛丝吊坠,垂落的发丝间溢出低笑——原来白璃藏在记忆里的,不只是那些酸涩与伤痛,还有早在取经路上便埋下的、比蛛丝更坚韧的情丝。
我不是为了救你,他对着逐渐消散的识海雾气轻声说,喉结在月光般的金光里滚动,我是因为...不想失去你。
这句话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在识海与现实的屏障间荡开涟漪。
石榻上的白璃睫毛猛地一颤,原本烧得通红的脸颊泛起薄粉。
她缓缓睁眼,眼底的混沌刚褪尽,便捕捉到陈玄铮垂首凝视掌心吊坠的侧影——那枚金色蛛丝在他指缝间流转,分明是她百年前躲在胡杨后,用骨血织了七七四十九夜的定情物。
陈玄铮!她声音里还带着病后的沙哑,却陡然拔高,你偷看了我小时候?!
陈玄铮抬头的瞬间,眼前闪过红影。
白璃不知何时已翻身下床,赤着脚踩在青石板上,发间金步摇随着动作乱颤,蜘蛛鞭唰地抽向他腰间——那是她惯用的吓唬人的力道,抽在身上只疼不痒,倒把他外袍的银线绣纹抽得歪歪扭扭。
我在你识海里看的,不算偷看!陈玄铮侧身避开第二鞭,手腕却被她另一只手揪住,白骨甲轻轻掐进他腕骨,再说...那木佛刻得真好。
白璃的耳尖轰地烧起来。
她想起寒夜刻木佛时,明明对着空气骂他是假正经,指尖却把木佛的眉眼磨得比佛经还细致。
此刻被当面拆穿,她气极反笑,蜘蛛鞭绕上他脖颈,将人扯得弯下腰:好?
我现在就把你做成傀儡,挂在床头,让你日日夜夜看我刻新的!
那我得提前备些佛经,陈玄铮任她扯着,眼尾微弯,省得被你刻成歪鼻子木佛。
石室外传来药箱轻响。
柳拂衣抱着空药瓶倚在门框上,月白裙角沾的草屑已被她悄悄拍净,发间玉簪重新别得端端正正。
她望着这对追打的男女,原本紧蹙的眉峰终于舒展,指尖摩挲着药箱上的青玉扣:白姑娘这心魔蛊,倒比我开的十副清心散都管用。
话音未落,陈玄铮突然顿住脚步。
他垂在身侧的手攥紧,玄月佩在颈间发烫——方才被白璃轰碎的魇离残魂,竟裹着一缕黑雾从地缝里钻出来,正悄无声息地往白璃后心飘去。
小心!他低喝一声,反手扣住白璃的腰将人拽到身后。
黑雾擦着她发梢掠过,在石壁上烧出焦痕。
陈玄铮抬掌聚起佛门金光,掌心的金色蛛丝突然缠上他手腕,像是被什么力量牵引着,化作细网将黑雾兜住。
就这点残魂,也敢来扰她?他声音里褪去了方才的调笑,指尖掐出降魔印,金光骤然暴涨。
黑雾发出尖锐的嘶鸣,在网中扭曲成魇离的面容:因果操盘手...你以为破了一道封印就能...
话音戛然而止。
陈玄铮掌心一合,蛛丝与金光同时收紧,黑雾彻底消散,只余下一缕焦糊的腥气飘进窗口。
白璃望着他紧绷的后背,突然伸手扯了扯他被扯乱的外袍。
等他转头,她已恢复小恶魔的狡黠模样,指尖戳了戳他胸口:刚才那招不错,下次教我?
好。陈玄铮应得极快,目光却落在她仍有些苍白的脸上,但得等你先把药喝了——柳医仙的药。
柳拂衣早把新煎的药汁端来,闻言轻笑:白姑娘的药我早备下了,加了蜜。她将青瓷碗塞进白璃手里,又冲陈玄铮使眼色,我去后山采些续魂草,这白骨洞的鬼火太旺,药田的灵草都蔫了。
等她的身影消失在石门外,白璃捧着药碗却不喝,反而盯着陈玄铮掌心的金色蛛丝吊坠:这是...我小时候藏在胡杨树下的?
是。陈玄铮将吊坠系在她腕间,蛛丝自动缠绕成细链,你母妃的事,我会查。
系统操控者的规则...我们一起破。
白璃的指尖轻轻抚过吊坠,忽然将药碗往他手里一塞:先喝。见他愣住,她眼尾的朱砂跟着翘起来,我烧了三天,你也三天没合眼。
这药是给两个人的。
陈玄铮低头,果然见碗里的药汁泛着双影——柳拂衣早把两人的药量都煎好了。
他端起碗,与她碰了碰,药汁的苦甜在舌尖蔓延,比他从前念过的所有经都更让人安心。
叮——
玄月佩突然震动起来。
陈玄铮刚放下碗,玉佩便泛起刺目的蓝光,系统提示音在识海炸响:检测到源界共鸣增强信号,是否回应?
两人同时抬头。
窗外的天际不知何时裂开一道缝隙,像被巨刃劈开的墨玉,露出其后流动的银光。
那光不像月光,不像鬼火,更不像任何他们见过的界阶灵光——它带着某种古老的、近乎呼吸般的韵律,仿佛在召唤什么。
白璃的手指扣住他手腕,骨甲在他皮肤上压出淡红的印子。
陈玄铮望着那道裂隙,想起识海里白璃跪在锁魂台前的眼泪,想起系统操控者那句规则不过是我笔下的字,想起方才金色蛛丝里缠绕的、比规则更坚韧的执念。
他伸手覆住她的手,将两人交握的手按在玄月佩上。
玉佩的蓝光更盛,裂隙里的银光突然倾泻而下,在他们身周织成星网。
回应。他说,声音轻得像叹息,却比任何佛偈都坚定。
白璃望着他眼里跳动的星光,突然笑了。
她抽出被握住的手,指尖点在他鼻尖:要是源界有妖怪,你得挡在我前面。
好。陈玄铮应着,目光却始终没离开那道裂隙——那里有他们要查的真相,要破的规则,要守的人。
石室外,柳拂衣采着续魂草往回走。
她抬头望了眼天际的裂隙,又低头看了看手中的药锄,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
风卷着鬼火掠过她脚边,将一句低吟送进白骨洞:因果锚点...源界共鸣...有意思。
而在洞中的两人,正望着越来越亮的裂隙,等着属于他们的下一场,关于爱与破局的,取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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