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夏顺着声音方向看去,云瀚的脸出现在她的右侧,她看着这张距离很近的脸,又是一怔。云瀚也看出了尤夏的紧张,甚至从尤夏的眼睛看到了害怕和迷茫,连忙解释说:“姐姐做噩梦了?你睡得好好地结果呼吸越来越急促,我正想看看,你就睁眼了。”
尤夏看了看四周的环境,没有黑暗,也没有白光,确定是酒店的程设,确定自己回到了现实中,这才放下心来,渐渐舒展紧锁的眉头。但是,她又渐渐地反应过来另一件事,自己不是在椅子上睡着的吗?怎么醒来后在床上,而且云瀚就在她旁边!天啊!出大事了!自己和一个未成年睡到同一张床上了,这可怎么办!
她再次惊恐的盯着云瀚说:“我,我怎么在床上?”
云瀚看着尤夏精彩的面部表情笑着说道:“姐姐别紧张,我看你太累了,想让你睡舒服一点,就抱你上来了。”
尤夏听完“抱”这个字后,有点尴尬的笑了笑说:“那,那就谢谢你了。”尤夏边说边慢慢起身离开床铺,站在床边低头不想直视云瀚的眼睛。但又想起入梦的事,于是试探着问云瀚:“你呢?你昨晚睡得好吗?”
云瀚原本充满笑意的脸也是一怔,随后又回答道:“睡得很好!”
尤夏那么敏感的人,当然捕捉到了云瀚那一怔的表情,心里又开始心疼眼前的少年。
可真实的情况是,云瀚确实做了很不好的梦,那些小时候经历的事就像梦魇一样,隔三差五的,变着花样的来折磨他的睡眠,刚开始他还会感到害怕,但渐渐也就习惯了。所以当他因为噩梦先醒过来时,并没有惊慌,而是叹了口气,随后想起身边尤夏,于是他左手托起头部,侧着身子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就这样静静看着还在梦中挣扎的尤夏。渐渐的,他发现尤夏的呼吸也开始加重,到最后就变成了急促。是不是也做了噩梦呢?什么噩梦能让她这么紧张?云瀚这样想着。甚至有一个念头就是尤夏会不会是和他一样的人,都是经历过校园暴力的人。如果是这样就能解释,尤夏为什么这么关心他了,但同时他又想否定自己的想法,他的内心是矛盾的,他希望如此善良的尤夏是幸福的,是快乐的,同时又希望有人能体谅他的痛苦,能感同身受他的感。
他皱着眉头看着尤夏,不自觉的问道:“所以姐姐,你是哪种人呢?一般的善良人?还是能与我感同身受的同类人?”
也就是在云瀚思索的半晌间,尤夏结束了入梦,猛然惊醒。
尤夏看着如此轻巧地说着“很好”的云瀚,又想起入梦时的情景,心想如果自己有这么一个弟弟,一定会拼命保护他,让他永远远离这些苦难。心一软,下意识的又去轻轻摸了摸云瀚的头。
感受到尤夏的手的云瀚又是一怔。只是这次云瀚是低着头的,尤夏没有捕捉到云瀚这快速的一丝变化。恢复笑意的云瀚看着尤夏说:“姐姐好像很喜欢摸我的头发啊!”是的,如果他没记错刚到房间吃饭时说到自己小时候的事,尤夏也是摸了一下他的头。是同情?还是感同身受的不忍?云瀚的内心生出了好奇,一个有意思的好奇……
听到云瀚的话,尤夏也发现了自己的下意识,面对仅仅两面之缘的人,这个动作确实有点过分了,现在云瀚又一脸笑意的看着她,搞得她更不好意思了,正要开口解释,电话又及时的想起,为她缓解了一时之间的尴尬。
尤夏看了一眼备注,来电的是林朝夜,才放假就要安排任务?尤夏疑惑地接起了电话,一旁的云瀚很识趣转过身去,准备去洗脸收拾回家,但刚站起身来就听到尤夏电话里传来了男人的声音,又假装收拾床铺一样,回过身来小心观察着尤夏的肢体语言。
担心是工作的事情,尤夏接电话时故意稍微回避了一下云瀚,背对着云瀚面向窗户站着问:“这么早打电话是有什么事吗?”
林朝夜听到尤夏正常的声音后,内心的不安终于消散,昨晚回家后一直不敢给尤夏打电话确认她的状态是否恢复,毕竟公司出了那样的谣言与他这个领导的管理也是挂钩的,所以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应该打个电话问候一下,可是电话接通的一瞬间他又后悔了,又不能直接问的一时之间他这头电话沉默了许久。
“没有,没有工作上的事,就是放假了想问问你这年怎么过?”林朝夜为自己找了个蹩脚的理由。
尤夏听着莫名其妙,一大早二话没说上来就问,年怎么过,让尤夏稍微有点诧异又觉得好笑,一不小心竟然笑出了声。
“一大早你就问这个?看来我们林总身份切换的很快呀!”尤夏带着笑意说。
林朝夜在电话这头一脸黑线,但是听到尤夏的笑声,知道昨晚阿婆的食欲疗法还是挺有用的,又说:“我也没有想到你还挺记仇。打电话来是想告诉你,奖金一会发你银行卡上,过年了,别那么苛刻,喜欢什么就多买点,让自己高兴高兴。”
笑意停顿,这次轮到尤夏一怔,内心突然升起暖意,说道:“奖金的事昨天你开会就说了啊,我还挺期待呢。”
“那就当成过年的红包,愉快的收下吧”林朝夜说。
尤夏还想再说什么,却突然听到云瀚喊道:“尤夏姐,帮我擦擦身上……”
尤夏一手捂住电话听筒,却不想林朝夜清清楚楚的听到了。
“尤夏,你和谁在一起?”林朝夜的声音冰冷不带丝毫感情。
“尤夏姐,你快来了,我衣服脱了够不着……”
尤夏左耳是云瀚的叫喊声,右耳又是林朝夜的疑问声,一时手忙脚乱,对着电话那头的林朝夜说:“没谁,我一个弟弟喊我帮忙,没事我先挂了,完了再说。”便匆忙挂了电话。
林朝夜看着被挂断的电话,突感内心一阵焦虑,让他很不舒服。下一秒,进门找他商量事情的邱实就遭了殃。
“朝夜关于年夜饭的事……”邱实话还没说,就看到林朝夜拉着脸向他走来。
“一会再说,先陪我去活动室打会球。”林朝夜说。
妈呀!谁又惹这位少爷不高兴?邱实疑惑着,但也只能妥协,陪着林朝夜往活动室走去。
另一边,挂了电话的尤夏忙走到卫生间门口,云瀚脱光了上半身的衣服,对着镜子,尤夏看到了云瀚满身被打的淤青痕迹,这才想起昨晚忘了帮云瀚处理身上的伤口。
云瀚从镜子里看到了尤夏关切的眼神,内心突然有了点小雀跃,开口道:“姐姐,我想给有淤痕的地方像你昨天一样上点药,结果后背那里我够不到,没办法才喊你的。”
尤夏听完二话不说,走到云瀚身边,拿起药水说道:“你喊我是应该的,昨天应该给你上药的,结果是我忘了,怪我怪我。”
说着药水已经在手心搓热,尤夏轻轻将有药水的手捂在云瀚后腰偏上一点的有淤青的地方。
“姐姐的手法真熟练,你快帮我看看,我这里的淤青药水上的合适吗?”
尤夏看着云瀚手指的位置,药水多到顺着皮肤往下流,于是笑着问:“你这是倒了多少,都浪费了你看。”
“我不知道该怎么弄,就直接拿着药水瓶往上倒了。”云瀚说。
尤夏这一听忙说:“胡闹!你不会我教你呀,这浪费了这么多药水。”
于是,尤夏又开始亲自示范给云瀚看,边做边说道:“你看,取适量的药水倒在手心里,然后快速的在手心搓开,几秒钟后手就热了,然后往淤青的地方这么一捂,捂上一会就好了。”
尤夏伸手捂在云瀚的肚子与胃之间,她低头看淤青的位置,丝毫没有发现身边的人正一脸奸计得逞的坏笑看着她。等尤夏抬起头时,云瀚已然恢复成了平时楚楚可怜的样子也看着她。
尤夏刚开始只以为是普通的视线对视,但当她再次捕捉到云瀚眼中的异样时,她突然觉感到不安。一种很空洞的不安感,好像突如其来的灵感,一瞬间从大脑一闪而过,但又好像抓不住源头,让她很难受。
云瀚看着尤夏慢慢皱起的眉头,仿佛知道了什么一般,假装转身取了点卫生纸说:“姐姐你擦擦手吧!这个药水应该很难弄掉吧。”说着他抓起尤夏的手就要擦,尤夏这才不好意思的躲开了。
“我自己洗一下就好了,你先出去穿衣服吧!一会儿我给你叫车,你该回家了!”
云瀚看着尤夏坚决的态度说:“好,我去外边等你!”
见云瀚走出卫生间,尤夏马上关上门,坐在马桶上释放,但刚刚萦绕在自己心头的不安感,让她久久不能释怀。她低头思考,甚至把从第一次遇到云瀚到现在的每个情景都想了一个遍,试图在一些她忽略掉的细节里,发现一丝丝问题的原因,但是那就像根风筝线,随风飘扬,怎么都抓不住。
因为想问题太入迷,尤夏连自己不知不觉间走到了洗手台的镜子前都不知道,等她再抬头时,忽然被镜中的自己吓了个激灵。缓过劲的尤夏自己都觉得好笑,人还能被自己吓到,她应该是头一个了吧。
等等!镜子!尤夏似乎想到了什么,眉头骤然紧蹙,她惊愕地看着镜中的自己的表情,再次思考起来,大概过了两分钟,她恢复了正常的神情状态,走出卫生间,看到云瀚已经收拾好。
办理退房时,前台已经换班,一个人年轻的小姑娘,正值花季,在办理手续时一直磨磨蹭蹭,时不时还偷瞄几眼云瀚。但是云瀚不知在看什么,总之没有看前台这个青春靓丽的小姑娘。
注意到这一幕的尤夏,心里感叹道,还真是妾有意,郎无情。云瀚这毛头小子连看都不看人家一眼,不过话说回来,就云瀚这颜值,有人当街表白她都不觉得有问题,若是自己小几岁,还上高中的话一定也会非常动心的。
“姐姐还没好吗?我都饿了!”不知什么时候云瀚走到了尤夏身边问。尤夏愣的不知该说什么,因为云瀚这句话的语气,非常暧昧,想撒娇的小奶狗般,极具杀伤力。就连前台的小姑娘都惊愕地看着他们,一副要打听他们什么关系的样子。
尤夏当然不想有人再误会他俩的关系,突然心生一计。
只见尤夏当即黑脸,一把揪住云瀚的耳朵说:“嘿!你这没良心的白眼狼!你还调侃我,跟同学打架打成这样,要不是昨晚我掩护你,你妈,哦不对,我小姨准打得你进医院!不知道感谢我,还催我,一边等着去。人家小姑娘,年纪轻轻手脚麻利地马上就好了,好了出了门赶紧滚回家去,少在这显摆你的那张脸!”
云瀚被尤夏突如其来的反应,将了一军,不但没有生气,反倒十分配合地说:“知道了,姐姐!”
前台小姑娘哪经历过这些,吓得二话不说,利索的马上办理好了退房手续,一脸不舍的用目光送云瀚和尤夏出了门。
“姐姐好聪明呀!反应真快!”远离了酒店,云瀚夸着尤夏。
“说吧,好端端的那是要闹什么?”尤夏还在为云瀚故意抹黑他们的关系而生气。
“姐姐别生气!我不那样说,咱们半个小时都出不来!那小姑娘快盯我盯出花来了!”
“原来你知道啊!我一直以为你没看她。”
“姐姐,我要再盯着她看,那不就是变相的说‘来吧,我对你也有意思’。这不是妥妥的渣男行为嘛!”
“哎呦!感情你是懂这些的,我还以为……”尤夏又停顿了一下,没错,她现在再次从云瀚的眼神中看出了一种异样,这次她终于明白该怎么形容这个异样,那是一种超越他现有年龄的老辣感觉,和她在慌乱时救出的纯真少年是两个感觉。
“你以为什么?”云瀚问。
“没什么,我就想说,你找借口,为什么拿我当挡箭牌?本来昨晚的前台就有点误会我们的关系,你那么一说,让人觉得你是我……”尤夏想到了那个词有不好意思说出口,“哎呀!总之不能这么找借口。”
“对不起姐姐,我当时没想那么多,我就想能让我们快点走,就那么说了。”云瀚又是一副可怜样。
尤夏一想,反正今天过后,可能就不会再见面了,于是好声好气的对云瀚说:“好听的话可以随意说出口,但是诋毁,诬蔑,造谣他人的话一定要三思而后行。你刚刚那种行为,在别人看来是听了八卦,但是对喜欢你爱你的人来说是一种伤害。你说谁愿意自己喜欢的人被无关紧要的人说闲话。这些事这些话,你应该是最能体会理解的对不对?”说到最后,尤夏又下意识的用手摸了摸云瀚的头,她在告诉他,你经历过的那些,我都理解,以后你不是没人的理解的了。
那一刻,尤夏清楚的看到,一个人瞬间眼眶红了是什么样子。她继续说道:“别深深陷入到任何一种情绪中,那对我们这类人没有丝毫的帮助,你这么优秀,连跳三级,值得以最好的样子,去遇见更好的人。走吧!我们去吃饭!好好吃饭,好好睡觉,过年要开开心心的。”
尤夏边说边走,身旁高大建筑物的阴影逐渐褪去,而说道最后一句时,尤夏正好走在没有高大建筑物遮蔽的阳光下。
这一刻,早晨温和的阳光照耀在她周围。她笑得很好看,那笑容像支箭,深深地刺入云瀚的心里。
云瀚看呆了,他终于明白老师说的,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些人是可以踏着光而来的。那时,他不理解不明白,这一刻,他懂了,那束光落在了他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