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帝凝视着李彻,那副“废物”的伪装,在他眼中,已然透明。
装?
朕倒要看看,你能装到何时!
心中的怒火早已被一种更为炽热的情绪所取代——那是棋逢对手的兴奋,是猎人锁定猎物的专注,更是对未知深渊的浓烈猜疑。
这孽子,究竟隐藏了多少?
庆帝脸上的“怒容”如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春风化雨般的“龙颜大悦”。
他甚至亲自走下了象征着至高无上权力的龙椅,一步一步,不疾不徐,来到了李彻的面前。
这一举动,让侍立一旁的侯公公眼珠子都快瞪了出来,手中的拂尘险些掉落在地。
陛下这是……何意?
庆帝伸出双手,温和地将依旧跪伏在冰冷金砖上的李彻扶了起来。
那力道,不容拒绝。
“彻儿,你能有这番‘自知之明’,不争不抢,懂得自己的本分,父皇……很欣慰啊!”
庆帝的声音带着一丝刻意的沙哑,仿佛真的被儿子的“懂事”所感动。
他轻轻拍打着李彻的肩膀,力道适中,却让李彻的神经瞬间紧绷。
那语气,那姿态,仿佛是在对一个最贴心、最让人省心的儿子,致以最真诚不过的嘉许与赞赏。
李彻心中警铃大作,面上却要挤出受宠若惊、诚惶诚恐的表情。
他微微躬身,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颤抖。
“父皇……您……您不怪罪儿臣了?”
“怪罪?朕为何要怪罪你?”
庆帝朗声大笑,笑声在空旷的太极殿中回荡,震得梁柱似乎都在微微颤动。
“我李家的皇子,就算是一块顽石,也当是天底下最尊贵、最自在的富贵闲人!”
“你想听听小曲,品品美酒,享受人生,这有何错之有?”
庆帝拉起李彻的手,那只曾批阅无数奏折、执掌亿万生杀大权的手,此刻竟带着一丝异样的温热。
他将李彻的手握得很紧,显得无比亲昵,仿佛一对寻常父子间的温情。
李彻的手心,却在瞬间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你先前所住的宫殿,太过偏僻简陋了,实在是委屈了你。”
庆帝环视一周,目光最终落在李彻身上,带着一丝“慈父”的怜爱。
“这样吧!”
庆帝仿佛是临时起意,兴之所至,他大手一挥,声若洪钟,带着不容置喙的决断。
“朕决定,赏赐你一座新的府邸!”
“就在朱雀大街上!你看中了哪座,只管告诉朕,朕即刻给你买下来!”
朱雀大街!
京都最为繁华,权贵云集之地!
“啊?”
李彻适时地表现出目瞪口呆,完全被这天降“馅饼”砸懵的模样,连声音都走了调。
庆帝对他的反应很是满意,脸上的笑意更深。
“不仅如此!”
他的“恩赐”如同连绵的春雨,一波接着一波,让李彻几乎要“窒息”。
“你既然已经成年,也该有自己的班底,历练历练了。”
庆帝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是千钧巨石,砸在李彻的心湖之上。
“朕准你‘开府建牙’!”
“允许你自行招揽门客幕僚,组建自己的卫队!”
“你的俸禄,也一并按亲王的最高规格给你!”
开府建牙!
这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却像一道惊雷,在李彻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他的心脏,在那一瞬间,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攥住,漏跳了一拍。
在庆国,这四个字的分量,足以压垮任何一个不够资格承载它的人。
唯有储君太子,以及少数几位功勋卓著、圣眷优渥的成年皇子,才有资格获得这份殊荣。
这不仅仅是地位的超然象征,更是真正迈向权力核心的开端!
是拥有自己独立班底,培养自己势力的通行令牌!
李彻的呼吸有那么一刹那的凝滞。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绝非什么“恩赐”,这是父皇精心打造的一个华丽无比、却又致命无比的鱼饵。
一个巨大到让人无法拒绝的诱惑。
一旦他点头,接受了这份“赏赐”,他就会从潜藏的暗流,彻底暴露在汹涌的江面之上。
他招揽了哪些背景的门客,他私下会见了哪些朝臣,他府中有哪些异动,甚至是他每日的食谱,都会被无数双或明或暗的眼睛死死地盯着。
再无半分秘密可言。
庆帝,这是要将他架在烈火之上反复炙烤,将他置于千百倍的放大镜之下细细审视。
这是阳谋。
逼他露出那条一直小心翼翼藏起来的狐狸尾巴!
然而,李彻的内心深处,却有一股压抑不住的火焰在升腾。
这又何尝不是一个千载难逢的绝佳机会?
一个让他摆脱皇宫这座无形囚笼的束缚,一个让他能够名正言顺地、光明正大地在阳光下发展自己势力的机会!
风险与机遇并存,而他,从不畏惧挑战。
“儿臣……儿臣叩谢父皇隆恩!”
李彻压下心中的波涛汹涌,脸上瞬间堆满了狂喜与感激,那副喜不自胜、几乎要手舞足蹈的模样,活脱脱一个被巨大惊喜砸晕了头的纨绔子弟。
他深深一揖,声音因为“激动”而显得格外高亢。
庆帝看着他这副“没出息”、“浅薄”的样子,龙心甚慰,满意地捋了捋颌下的长须。
很好。
鱼儿,终于上钩了。
他要看看,这条自作聪明的鱼儿,究竟能在这片看似广阔,实则遍布暗礁的“新水域”中,翻腾出多大的浪花。
或者,直接被暗流吞噬,尸骨无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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