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驶到范府巷口。
范嫌再一次对李易表示感谢后,便告辞下车。
下了车,他却没有第一时间往范府走去,而是独自站在那里,望着太子府的马车缓缓离去,他的眼神格外复杂。
说心里话。
虽然接触的时间不长,但他对这位太子殿下的印象属实不错。
他性子是有些冷,但待人处事无可挑剔。
在城门口时,他确实有些霸道,但一个太子,那种程度的霸道,其实已经很温和了。
而且他有谋略,有急智。
能在那样紧张的局势下,轻易便破了长公主的险恶布局,这份能耐……便是他自己也自叹不如。
如果可能的话,他也并不排斥结交这样一位庆国太子。
只是很可惜。
他只知道他是范府的私生子,却并不知道他的母亲是谁。
倘若他知道他的母亲是叶轻眉。
想必他非但不会再对他施以援手,更有极大概率落井下石,火上添油,让他死的更惨一些,名声也毁的更彻底一些。
毕竟。
范嫌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他的母亲正是死于皇后之手。
而皇后,恰好又是太子的母亲。
虽说陛下一怒之下,将太子母族屠戮殆尽,也勉强算是为叶轻眉复了仇。
但皇后终究还在。
她在。
他和太子之间便永远有一道不可逾越的天堑鸿沟。
“一个是杀母之仇。”
“一个是满族尽灭之恨。”
哪有那么简单轻易放下。
想到这里,范嫌不由颇感无趣的笑了笑。
“果然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
……
“范嫌?”
身后突然响起喊他的声音。
范嫌回头望去,便看到一位身穿三品朝服,面容刻板的中年男人,正从相反的方向向他走来。
他心里微微错愕。
但很快便反应过来,这位应该就是司南伯、户部侍郎,也是他的父亲大人,范健。
说起来。
在他这一世人生的这些年里,他拢共也没见过范健几回。
最近的一次好像还是三年前,他回乡祭祖的时候。
如今想来,三年的时间……却已经像上辈子那样久远。
他连忙迎上,躬身行礼。
“见过父亲大人。”
范健伸手虚托,用一种欣慰中又饱含感触的目光看着他,连声笑道:“好,好。”
“如今你总算长大成人。”
“为父也可以放心了。”
范嫌有些腼腆的笑了笑。
“父亲这番话里,‘总算’二字用的委实不贴切。”
“听起来就像我随时都可能夭折一样。”
范健一怔,哈哈大笑。
也许在范嫌看来,这只不过是他一个小小的玩笑。
但他却不知——
这正是范健真实的内心写照。
这许多年来,尽管知道他身边有五竹守候,可无论是他,又或是陈平平,都在暗中想尽一切办法,确保他能够平安长大。
现在好了。
他长大了。
也来到京都了。
他们这些人……便总算可以安心了。
“她泉下有知,想必看到她儿子如今模样,同样也会安心。”
……
……
“父亲这是刚从衙门回来?”
范嫌指了指范健身上的朝服,好奇问道。
范健这才收敛情绪,认真下来。
“不错。”
“你在街上遭遇的那档子事,闹的实在太大。”
“我在衙门骤然听闻,便急忙赶了回来。”
范嫌稍稍沉默。
他能感受到对方这些话里浓浓的关切与担忧。
范健又问。
“你站在这里……是刚刚送走那位太子殿下?”
“说起来。”
“你不过刚到京都,怎会和他走到一路?”
范嫌苦笑,望了望范府方向,他道:“此事说来话长,父亲,不如我们边走边说?”
范健自无不可。
他们父子二人便如此往范府走去。
一路上,范嫌也将他和太子偶遇的全过程详细述说。
包括太子说他在城外豢养武夫,以及回城路上顺手帮他,等等经过,他都巨细无遗的讲述了一遍。
在这个世界上。
如果说五竹是他可以充分信任的第一人,那么他的父亲范健,还有他的老师费戒,无疑便是第二人,第三人。
也是目前仅有的三个人。
至于他的妹妹范若若——
她不算。
她还小,又是女子,哪能让她掺和到这些危险的事情里边。
……
……
范健听完,深深皱眉,并未说话。
范嫌同样皱着眉头。
“不瞒父亲,有一件事我百思不得其解。”
“老师和我说过,太子和长公主向来走的极近。”
“可他今日如此……岂不要狠狠得罪了那位长公主殿下?”
范健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本来这些事,我没打算让他这么早知道。”
“可既然你已经卷了进来,只怕避也避不过去了。”
“我今日也刚刚得到消息。”
“昨日在东宫,这位太子竟是和长公主彻底决裂了。”
“据说,他不仅打了长公主身边的侍女,更是当着长公主的面,杖毙了一名长公主安插在东宫的眼线。”
“他们二人之间,好像真的出了问题。”
范嫌这才恍然大悟。
不过旋即。
他又迟疑道:“可这一切是不是也太巧了一些?”
“昨日决裂。”
“今日便恰好出现在我身边,好心帮我。”
“这会不会是……苦肉计?”
范健深深的看了他一眼。
“不错,你能想到这一层,足见你确实长大了。”
“我也怀疑这是他们故意演出来的。”
“一方面——”
“如果你顺利接手内库,太子自然可以凭借今日之恩,拉拢于你。”
“另一方面——”
“如果你不能接手内库,那对他们来说也没什么损失。”
“充其量是长公主损失了一些颜面。”
“可颜面这种东西比起内库……又算得了什么?”
范嫌不时点头,深以为然。
第一感觉,这应该就是苦肉计。
可仔细想想,想到那位太子殿下堂堂正正的王道之气,他又觉得,他不应该是如此阴暗之人。
不过话说回来。
知人知面不知心。
他也是今日才第一次见到那位东宫太子,又如何判定他究竟是怎样一个人?
“万一他就是个奥斯卡影帝呢?”
范嫌颇有些恶味趣的想着。
便终于体会到,京都这潭水,可远比他想象中还要深不可测。
父子二人走到范府门前。
范健忽然又道:“无论如何,你都要和他保持距离。”
“苦肉计也好,他们果然决裂也罢,那都与我们无关。”
“你和他……不是一路人。”
范嫌抬头看着范府匾额,扬起一个大大的笑脸。
“父亲大人放心。”
“孩儿心里有数。”
飞卢小说,飞要你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