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父亲,且不管东宫如何,长公主如何。”
“我来的路上想了一路。”
“最终还是觉得,我到京都的第一件事,应该还是得想法子先把婚给退掉。”
范府书房。
范健走到书桌后,刚要坐下去,骤然听到范嫌说出此等话来,他脚下一个趔趄,竟险些一头栽倒在地。
他一手按着书桌,凝视范嫌,满眼的不可思议。
“你说什么?”
“你要……退婚?”
范嫌很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也不知是为他的自作主张不好意思,还是为吓到了他的父亲而不好意思。
但他还是认真的点了点头。
“是。”
“我仔细想过了,也曾经试图说服我自己勉强接受。”
“但我终究还是很难接受和一个从未见过,从不了解的姑娘共度一生。”
“我这一生……来之不易。”
“我想好好珍惜。”
范健几乎不敢相信他的耳朵。
什么从未见过。
什么好好珍惜。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
他气急败坏。
“你知不知道你到底在说什么?”
“你知不知道退婚……对你而言又意味着什么?”
范嫌很没所谓的样子。
“应该知道吧。”
“比如退了婚,我便很可能失去内库的继承权?”
范健也顾不上去坐了。
他急忙道:“即便如此,你还是要退婚?”
“在你心里,内库财权竟如此不值一提?”
“你想过没有。”
“长公主为何视你为眼中钉,肉中刺?”
“不还是为了内库财权?”
“可你——”
范嫌耸了耸肩。
“所以说啊,我也觉得长公主……真的很蠢。”
“她想留着内库,来和我说啊。”
“她想让我失去婚约,来告诉我啊。”
“说不定大家还能坐在一起好好谈谈。”
“谈一个你好我好大家好的结果,不比这样勾心斗角,打来打去要更和谐美好?”
范健简直要自闭了。
他一度怀疑这些年将范嫌养在儋州,是不是真的错了?
他犹自不甘,继续挣扎。
“可内库……是你母亲留下来的!”
“那原本就应该是属于你的。”
“你真的可以轻易放弃?”
也许是提到了他的母亲。
范嫌低头沉默了一下。
但很快,他便抬起头来,微笑而坚定的说道:“我相信,如果母亲大人还在,她也一定会觉得,我的人生才是最重要的。”
“至少比所谓的内库要重要。”
范健一句话都不想再多说了。
他发现,他也根本无法理解他这个儿子脑子里究竟在想什么。
良久。
他才终于又道:“你想退婚,恐怕没那么容易。”
“我想尽一切办法才让陛下愿意把内库还给你。”
“陛下也千方百计,才想出赐婚这条路,能光明正大的把内库交到你手上。”
“又岂容你一句不愿……便让陛下改变主意。”
“甚至是收回旨意?”
范嫌也知道。
他想退婚这回事,绝没有那么简单容易。
但既然是他决定了的事,他当然要努力去做。
“没关系。”
“陛下是庆国最大的一个,便理应是最讲道理的一个。”
“我会和他讲道理——”
范健直接瘫坐了下去,深深埋头,摆手不语。
——听听,这什么混账话?
——还跟陛下讲道理?
——陛下本身就是这天底下最大的道理!
——在他那里,哪有什么道理可言!
……
……
书房里,不可避免的便出现了一阵短暂沉寂。
片刻。
范嫌心知他的父亲只怕一时间很难接受他的退婚要求,他也应当给他一定的时间消化理解。
于是便悄然改变了话题。
“对了父亲,还有一件事。”
“关于我在儋州遇刺一事。”
“其中内幕,您是否知晓?”
范健没有抬头,只是闷声道:“你既然那么有主意,哪还需要我来多说什么?”
范嫌笑了笑。
非但不为他父亲的生气而忐忑,反而觉得父子之间,这样吵吵其实也挺好。
他整理思路,缓缓道:“最开始我以为,一切都是柳姨娘的手笔。”
“毕竟儋州管家是她的人,这一点毋庸置疑。”
“但后来——”
“尤其是不久前遭遇了长公主那件事后。”
“我愈发认定。”
“只怕真正想杀我的,还真未必是柳姨娘。”
说到这里。
范健也慢慢抬起头来。
事关生死,还牵涉到了他的妾室,哪还有心思和他计较置气。
范嫌一边思索,一边接着道:“原因很简单——”
“柳姨娘的娘家固然有权势,但鉴察院何等重地,以她家里的权势,只怕还伸不到鉴察院里面。”
“既然如此。”
“那刺客又来自鉴察院。”
“想必柳姨娘也是被人利用了。”
“那么。”
“利用她的人又会是谁?”
范嫌越说,思路便也越发清晰。
“只能是女人。”
“而且是很有权势的女人。”
说到这里,他也情不自禁的瞥了眼他父亲头顶。
——如果是男人,那就坏了。
——他父亲头上帽子的颜色,只怕也得注意了。
“既然是很有权势的女人。”
“庆国上下,数来数去,无非三人。”
“太后,皇后,长公主。”
“其中长公主嫌疑最大,皇后次之,太后……再次之。”
“父亲。”
“您觉得我这番分析,是否有理?”
范健仍然不语。
但此时的他,已经不是因为生气而不想理他。
他只是心中震惊。
如此年纪,便能拥有如此缜密的思维逻辑,这孩子……果然不愧是他母亲的儿子。
想起他的母亲。
范健眼中不由流露出深深的缅怀。
与此同时。
范嫌心里也是忽然涌起一阵莫名感触。
他竟无端端的又想起了那位太子殿下。
“但愿真想杀他的……果然是长公主,而非皇后。”
“若不然。”
“即使对他印象不错,恐怕也得让他从东宫搬出来了。”
这不能怪他。
他肯定不能眼睁睁看着一个杀了他母亲,还想杀他的女人,成为庆国的皇太后。
那是对他自己生命的最大不负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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