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令人心悸的头痛，仿佛有无数根烧红的钢针在颅内搅动，令狐冲猛地从一片混沌的黑暗中挣脱出来。
意识尚未完全凝聚，沉重的压迫感便从胸口传来，沉甸甸的，带着一种奇异的温热与柔软，几乎让他喘不过气。
他费力地睁开酸涩的眼皮，视线由模糊一点点凝聚。
清冷的月光，如同水银泻地，无声地流淌在周遭狰狞嶙峋的乱石上，勾勒出它们张牙舞爪的轮廓。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雨后泥土的腥气，混杂着一丝若有若无、令人心头发紧的甜腻余香。远处，那口灵泉依旧汩汩地冒着朦胧的白气，丝丝缕缕，在月色下更添几分诡异。
令狐冲的视线僵硬地向下移动。
目光所及，是如墨般铺散开来的青丝，几缕发丝缠绕在他裸露的手臂上，带着微凉的痒意。再往下，一张绝美的侧脸枕在他的胸膛上。
肌肤胜雪，在月华映照下泛着清冷又脆弱的光泽。长长的睫毛如同蝶翼，在眼下投出两弯小小的阴影，随着她细微而均匀的呼吸轻轻颤动。
是宁中则！
刹那间，仿佛一道惊雷在令狐冲混沌的脑海里炸开！
零碎而灼热的记忆碎片，带着令人窒息的羞耻和罪恶感，汹涌地冲撞出来——后山的伏击，那些歹人扬手洒出的诡异粉雾，刺鼻的甜香。
师娘痛苦的低吟和自己体内那骤然升腾、焚烧理智的无名邪火……紧接着，是彻底失控的疯狂，是师娘那成熟风韵中带着绝望的挣扎与迷失……还有那无法言说的纠缠！
“嗡”的一声，令狐冲只觉得全身的血液瞬间冲上了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寒意刺骨。
他猛地屏住呼吸，连胸膛那点细微的起伏都死死压住，唯恐惊醒了怀中的人。一股巨大的恐慌攫住了他，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破腔而出。
完了！一切都完了！
他太了解宁中则了。这位华山玉女，性子是何等刚烈，骨子里是何等骄傲！侠气干云，清白自持，将名节看得比性命更重。
若让她知晓了这桩由药物催生的荒唐孽缘，这不堪入目的污秽……令狐冲眼前几乎浮现出她羞愤欲绝、横剑自刎的惨烈画面，或者，更糟，她可能……会先一剑结果了自己这个“禽兽不如”的孽徒！
冷汗瞬间浸透了他单薄的里衣，黏腻冰冷地贴在皮肤上。
他像一尊石化的雕像，一动不敢动，只有眼珠在极度的惊恐中微微转动，飞快地扫视着四周狼藉的现场——散落撕裂的衣衫碎片，被压倒揉乱的草地……
每一处痕迹都像是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心上，发出无声的、带着焦糊味的谴责。
逃！必须立刻逃走！趁着师娘还未醒转！这个念头如同毒藤般瞬间缠绕住他所有的思绪，带着强烈的求生本能。
可就在他僵硬地试图挪动身体的刹那，怀中的宁中则发出了一声痛苦而迷茫的嘤咛。
那声音如同投入死水中的石子，瞬间击碎了令狐冲仅存的那点侥幸。
他吓得魂飞魄散，几乎是本能地，猛地闭上了眼睛，全身肌肉绷得死紧，连睫毛都在不受控制地轻颤，竭力装出昏睡未醒的模样。
宁中则的眉头先是痛苦地蹙起，随即，浓密的长睫如同被惊扰的蝶翼，剧烈地颤抖了几下，终于缓缓掀开。
初醒的茫然只持续了极其短暂的一瞬。当她的视线聚焦，清晰地看清自己所处的境地——身下是令狐冲年轻而坚实的胸膛，自己正以一种极其暧昧、极其不堪的姿态依偎其上，肌肤相亲之处传来的那种深入骨髓的滚烫与残留的、撕裂般的疼痛感……
所有被药物暂时压制的记忆，如同溃堤的洪水，带着毁灭性的力量，轰然冲垮了她的意识堤坝！
“啊——！”
一声短促、凄厉、饱含着巨大震惊与绝望的抽气声从她喉间迸发出来。那不是尖叫，却比任何尖叫都更令人心胆俱裂。
她的脸色在月光下瞬间褪尽所有血色，变得惨白如纸，连嘴唇都在剧烈地哆嗦着。
“冤孽……天大的冤孽啊……”她失神地喃喃自语，声音破碎得不成调子，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血沫。
那双曾经明亮清澈、顾盼神飞的眸子里，此刻只剩下死灰般的绝望和无边的空洞。
她缓缓地、缓缓地抬起头，目光越过令狐冲装睡的脸，茫然地扫过这片见证了她一生最大耻辱的乱石地，最终，空洞地落向遥远而冰冷的夜空。
那里，一轮孤月高悬，清辉刺骨。
无颜！再无颜面活在这世上！更无颜去见待她如珠如宝、情深义重的师哥岳不群！
这个念头如同淬毒的匕首，狠狠攫住了她的心脏。一股决绝的死意瞬间淹没了她所有的理智和软弱。
她的眼神倏地变得异常锐利，如同淬火的寒冰。目光猛地扫过身侧，落在了令狐冲腰畔那柄镶着古朴云纹的匕首上。
冰冷的金属鞘口，在月色下反射着幽微的光，仿佛地狱的邀请。
没有丝毫犹豫，甚至没有一丝颤抖。宁中则猛地探出手，动作快如闪电，一把便死死攥住了那冰冷的匕首！她的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泛出惨白。
就在令狐冲因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和杀气而惊得眼皮剧烈一跳，几乎要装不下去的瞬间——
“师娘！不要——！！！”
令狐冲再也无法伪装！他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猛虎，目眦欲裂地嘶吼出声，身体爆发出惊人的力量，不顾一切地朝着宁中则猛扑过去！
他脑中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念头：阻止她！绝不能让她死！
“嗤啦！”
一声令人头皮发麻的、利刃撕裂皮肉的闷响，在寂静的山谷中清晰地炸开！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宁中则的动作僵在半空，她攥着匕首的手，被令狐冲死死地抓住腕子。然而，那锋利的、带着森然寒意的匕首尖端，已然深深地、决绝地刺入了令狐冲赤裸的后背！
滚烫的、带着浓重铁锈味的液体，如同被压抑了许久的岩浆，猛地从伤口处喷溅而出！
温热的血点，如同红梅般，星星点点地溅落在宁中则惨白的脸颊上、颈项间，甚至有几滴，溅入了她因极度震惊而睁大的眼眸里。
那滚烫的触感，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她的灵魂深处！
“冲……冲儿？！”
宁中则失声尖叫，声音因极度的惊恐和难以置信而彻底变了调。她像被这滚烫的鲜血彻底灼醒，猛地松开紧握匕首的手，那沾满令狐冲鲜血的凶器“哐当”一声掉落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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