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初到广州,遍地风云(求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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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呜——”

一声绵长而嘶哑的汽笛,像一头疲惫巨兽的最后呻吟,宣告了这趟漫长旅途的终点。

车轮与铁轨摩擦,发出一连串刺耳的尖叫,惯性推着车厢里每一个昏昏欲睡的灵魂,向前猛地一冲。持续了三十三个小时的、催眠般的“轰隆”声,终于停了。

广州到了。

车门打开的瞬间,一股滚烫、潮湿、混杂着无数陌生气息的浪潮,凶猛地倒灌进车厢。

那是一种林栋哲从未体验过的空气。里面有亚热带植物腐烂的甜腥,有煤烟与海洋咸湿交融的独特味道,更有无数躁动的人群所蒸腾出的、原始而旺盛的生命力。

他背着那个半旧的帆布挎包,随着人流,走下了火车。

脚掌踏上站台的那一刻,他便被一片混乱的海洋所吞没。

眼前,是人,是望不到头的人。

穿着汗迹斑斑的“的确良”衬衫的干部,扛着扁担、皮肤黝黑的农民,提着装满货物的巨大编织袋、眼神警惕的生意人,还有无数和他一样,背着简单行囊,脸上写满迷茫与渴望的年轻人。

各种口音的语言,在这里汇成了一锅沸腾的粥。高亢的粤语,低沉的客家话,带着浓重口音的普通话,叫卖声,争吵声,孩子的哭闹声……这股巨大的声浪,像一堵无形的墙,迎面拍来。

这里是一九七八年底的广州火车站。

是改革开放的前沿阵地,是一个时代的风口,更是一个充满了黄金与陷阱的巨大斗兽场。

所有初到此地的人,脸上都或多或少地带着一丝慌乱和不知所措。他们像是一群被扔进原始森林的羔羊,警惕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试图找到一个可以落脚的方向。

唯有林栋哲,是个例外。

他站在原地,任由汹涌的人潮从他身边冲刷而过。他没有东张西望,没有丝毫的迷茫。他的眼神,平静、锐利,像一架最冷静的无人机,高高地悬浮在这片混乱之上,将所有的喧嚣与躁动,都过滤成了最基本的信息流。

他不是来寻找机会的。

他是来拿走属于他的那一份战利品的。

“靓仔!去边啊?住店吗?有最便宜的招待所!”

“兄弟!换钱吗?港纸、外汇券,都可以换!”

一群嗅觉灵敏的“黄牛”,像苍蝇一样围了上来。他们脸上堆着过分热情的笑,说着半生不熟的普通话,手里拿着各种旅店的招牌,另一只手几乎要拽到林栋-哲的胳膊上。

对于这些在后世司空见惯的拉客者,林栋哲连一丝一毫的反应都欠奉。

他甚至没有皱眉,没有开口呵斥。

他只是抬起眼皮,淡淡地扫了那个抓着他袖子的黄牛一眼。

那眼神里,没有愤怒,没有厌恶,只有一种近乎绝对零度的漠然。就像一个人,在看路边一块碍事的石头。

那个黄牛的手,像是被火烫了一下,触电般缩了回去。他看着林栋哲,张了张嘴,那套熟练无比的话术,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从那个年轻人的眼神里,读到了一种让他心底发寒的东西——那是一种彻底的、发自骨髓的无视。

林栋哲迈开脚步,径直向前走去。

那群原本密不透风的黄牛,竟下意识地,为他让开了一条路。

他就像一艘破冰船,以一种不快不慢,却无可阻挡的姿态,碾碎了身前的所有喧嚣和阻碍,径直走出了车站。

车站广场上,更为巨大的热浪和声浪扑面而来。

林栋哲没有片刻的停留。他脑海中,有一张来自未来四十年的,无比清晰的广州地图。他知道他要去哪里,也知道该怎么去。

他无视了那些招揽乘客的三轮车和稀有的出租车,径直走到了一个拥挤不堪的公交站台。他在那块漆皮剥落的站牌上,迅速找到了自己需要的线路——29路。

这条线路,在当时,是通往城市西北角工业区的交通命脉。

公交车摇摇晃晃地来了,车门打开,像是沙丁鱼罐头被撬开了一样,里面的人和外面的人,在售票员声嘶力竭的叫喊声中,艰难地完成了置换。

林栋哲凭借着年轻的身体优势,挤了上去,抢到了一个靠窗的位置。

随着公交车的开动,窗外的景象也在飞速地变化。

最开始,是还算宽阔的马路和带着苏式风格的建筑,这是旧时代的余晖。渐渐地,马路变窄,两旁的楼房变得低矮,取而代之的,是无数用竹竿和铁丝随意搭建起来的招牌,上面写着“五金”、“布料”、“加工”等字样。

再往外走,连像样的马路都没有了。公交车行驶在坑坑洼洼的土路上,车身颠簸得像是要散架。窗外,是大量低矮的厂房和民居混杂在一起的区域——城中村。

无数电线,像一张巨大而凌乱的蜘蛛网,将一栋栋紧紧挨在一起的“握手楼”缠绕起来,遮蔽了本就狭窄的天空。空气中,开始弥漫着一股机油、布料染剂和廉价饭菜混合在一起的独特气味。

这里,就是当时珠三角服装加工厂最集中的区域。

混乱、肮脏、毫无规划。

但在林栋哲眼中,这片无序的土地上,每一家正在发出“哒哒哒”声响的缝纫机,都是一台正在印钞的机器。

他在一个名叫“石井”的站下了车。

这里,是城中村的腹地。

他背着挎包,走进了那迷宫般的狭窄巷道。脚下是泥泞的土路,混合着生活污水,散发着一股股酸臭。两旁,几乎家家户户都是一个小型加工作坊。敞开的大门里,几台、十几台缝纫机一字排开,女工们麻木地埋头工作,踩动踏板的声音汇成一片永不停歇的交响乐。门口,堆积如山的布料碎屑和残次品,几乎堵住了半条路。

林栋哲走在其中,像一个巡视自己领地的君王。

他在寻找,寻找一个最合适的目标。

太大的工厂,根基深厚,关系复杂,他现在还没那个资本去硬碰。

太小的作坊,没有扩张的潜力,不值得他投入。

他要找的,是一个半死不活,濒临倒闭,厂长已经被逼到绝境,但又有一定基础规模的“猎物”。只有这样的目标,才能让他以最小的代价,完成最彻底的掌控。

他拐过一个弯,眼前豁然开朗,出现了一片小小的空地。空地的尽头,是一家规模不小的服装厂。

厂门口挂着一块歪歪斜斜的木牌,上面的红漆已经斑驳,勉强能认出“前进服装厂”几个字。

林栋哲的脚步,停住了。

他看到,工厂的大门紧闭着,但透过铁门的缝隙,能看到院子里的工人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无所事事,脸上全是懒散和迷茫。院子角落里,几台缝纫机被随意地扔在那里,蒙着一层厚厚的灰尘。

而在工厂门口,正上演着一出好戏。

三个流里流气的年轻人,穿着花衬衫,脚踩拖鞋,嘴里叼着烟,正将一个戴着眼镜、愁眉苦脸的中年男人堵在墙角。

“王厂长,这个月的数,该交了吧?”为首的一个黄毛,用手轻轻拍打着中年男人的脸颊,动作充满了羞辱性,“别说没钱啊,你这厂里,这么多工人,这么多机器,总能凑出来吧?”

那个被称为王厂长的中年男人,身体微微发抖,脸上写满了屈辱和恐惧,他嘴唇哆嗦着,哀求道:“几位大哥,再宽限几天……厂里真的……真的发不出工资了……”

“宽限?”黄毛嗤笑一声,“可以啊。一天一百的利息。你自己算算?”

林栋哲站在不远处的巷口阴影里,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同情,也没有任何愤怒。

他的眼神,像一头发现了猎物的豹子,冰冷、专注,甚至还带着一丝兴奋。

他看到了。

看到了这家工厂的破败,看到了工人的懒散,看到了厂长的绝望,更看到了这几个上门催债的地痞。

在他眼中,这一切的麻烦,组合在一起,却构成了一个最完美的“介入点”。

那几个地痞,不是麻烦,而是上帝送给他的,一把用来砸开这扇大门的,最好用的锤子。

林栋哲的嘴角,缓缓勾起一个几乎无法察觉的弧度。

他在心里,用一种近乎自语的、冰冷的语调,对自己说:

“就是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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