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知道？”
苏玄这轻描淡写的一句反问，却像一记重锤，狠狠地敲在了紫衣少女的心上。
她一生以玩弄人心为乐，视天下男人为股掌之间的玩物，却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心神，乃至灵魂，都被眼前这个少年彻底看透，无所遁形。
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感，从心底升起。
但她毕竟是阴癸派悉心培养的传人，心性非比寻常。
她强行压下心中的悸动，脸上再次绽放出一抹颠倒众生的媚笑，身姿摇曳，柔若无骨地说道：“公子说笑了，小女子绾绾，不过是魔门中一个任人打杀的妖女罢了，哪里敢奢求什么至高无上的‘大道’呢？”
她一边说着，一边不着痕迹地催动着天魔真气，试图再次用自己的魅力去影响对方。
苏玄看穿了她所有的小动作，眼神中甚至带上了一丝怜悯。
“你的《天魔策》，确实有几分可取之处。”他淡淡地开口，声音不大，却让绾绾的笑容瞬间僵住，“以他人之精气、情绪为引，炼化为天魔真气，比起那些盘膝打坐、苦熬数十年的蠢办法，效率的确高了百倍。可惜……”
“可惜什么？”绾绾下意识地追问道。
“可惜，根基是歪的。”苏玄一针见血，“你这功法，就如同在沙滩上建造华美的楼阁，看似宏伟壮丽，实则风一吹，浪一打，便会轰然倒塌。”
他看着绾绾那张瞬间变得煞白的俏脸，继续用平淡的语气，揭示着最残酷的真相：
“你每掠夺一份力量，那力量中蕴含的他人执念、怨恨、欲望，便会如跗骨之蛆，一丝丝地侵蚀你的神魂。你以为是你在驾驭天魔，实则是天魔在慢慢同化你。长此以往，终有一日，你会彻底迷失自我，忘记自己是谁，成为一具只知道杀戮与满足欲望的行尸走肉。”
苏玄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尖刀，精准地剖开了阴癸派功法最核心、也是最无人能解的致命缺陷！
这是她们历代宗主、天之骄女都无法摆脱的宿命！
是悬在每一个《天魔策》修炼者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而眼前这个少年，竟只凭一眼，便将其看得通通透透！
绾绾脸上的媚笑彻底消失了，只剩下无尽的骇然与冰冷的恐惧。
她看着苏玄，仿佛在看一个无所不知的鬼神。
就在此时，客栈外风沙再起，一股凌厉的剑意锁定了此地！
“妖孽！还不束手就擒！”
一声爆喝，之前被赶走的那几名“正道”人士去而复返。
而这一次，他们身前，多了一位手持三尺青锋、须发皆白、面容古拙的老道。
这老道身穿八卦道袍，眼神锐利如鹰，浑身散发着一股浩然正气，太阳穴高高鼓起，显然是一位内功已臻化境的一品巅峰高手！
他目光如电，死死地锁定着苏玄，厉声喝道：“阁下年纪轻轻，却与魔门妖女为伍，出手狠辣，想必也是一尊祸乱武林的绝世大魔头！今日，贫道便要替天行道，将尔等一并诛除！”
他显然是听了手下的汇报，将苏玄当成了比绾绾更可怕的敌人。
话音未落，他手中宝剑出鞘，挽起一串剑花，身形合一，化作一道青虹，直刺苏玄而来！
他这一剑，剑光霍霍，竟隐隐有风雷之声，气势之强，远胜之前被苏玄碾压的裘千仞！
绾绾脸色一变，下意识地便要出手抵挡。
苏玄却依旧安坐，甚至有些不耐烦地皱了皱眉。
他看着那漫天剑光，只是伸出了一根手指，对着虚空，随意地，点了三下。
那动作，轻描淡写，就像一个教书先生，在指点不成器的学生。
“第一，”他的声音，清晰地传入了那老道的耳中，“你起手式‘气冲斗牛’，真气外放过猛，看似威猛，实则华而不实，平白浪费了三成功力。”
老道心中大骇，他这一招的缺点，只有他师父才知道！
“第二，”苏玄的手指再次点出，“你剑招‘灵蛇出洞’，手腕转折处，少阳经与厥阴经的真气衔接不畅，导致剑意迟滞了半息。高手相争，这半息，足够你死十次了。”
老道额头上的冷汗瞬间就下来了！这……这是他苦练多年都无法克服的瓶颈所在！
“第三……”苏玄似乎懒得再说下去了，手指轻轻一弹。
一颗被他捏碎的茶杯瓷片，如同流星一般，后发先至！
“叮！”
一声清脆悦耳的撞击声！
那枚小小的瓷片，不偏不倚，精准无比地打在了老道那漫天剑光之中，威力最强、也是最核心的一个节点之上！
老道只感觉一股无可匹敌的巨力从剑身传来，他苦心经营的整套剑招的剑意，如同被戳破的气球，瞬间崩溃！
虎口“噗”的一声崩裂开来，鲜血直流，手中的精钢宝剑再也握持不住，“呛啷”一声脱手飞出，倒插在远处的黄沙之中。
他本人则“蹬蹬蹬”连退了十几步，最终一屁股坐倒在地，满脸的呆滞与难以置信。
苏玄缓缓放下手，端起茶杯，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看都未看那失魂落魄的老道一眼，只是淡淡地说道：
“回去告诉你师父，就说，他的《浩然剑诀》，从第一页，就传错了。”
这一句话，比刚才那一击，更让老道感到恐惧！
他知道对方的来历，他看透了自家门派武学的根本！
这不是指点，这是神祇对凡人的宣判！
老道连滚带爬地站起来，对着苏玄的方向，深深一躬，随即带着他那些早已吓傻的同门，狼狈不堪地逃走了。
客栈内，再次恢复了寂静。
绾绾看着眼前这一幕，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快要停止跳动了。
她终于明白，苏玄之前说的话，并非狂妄，而是事实。
她收起了所有的骄傲与伪装，走到苏玄面前，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晚辈对师长的大礼。
“绾绾……恳请前辈指点，我这功法，可有破解之法？”她的声音中，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与期盼。
苏玄看了她一眼，说道：“《天魔策》的最高境界，并非你所修的‘天魔大法’，而是‘道心种魔’。”
“道心种魔？”绾绾喃喃自语，这个词，她只在派中最古老的典籍中见过，被列为禁忌。
“以坚不可摧的道心为根基，驾驭收纳而来的天魔之种，方为正途。”苏玄淡淡道，“你连‘道心’为何物都不知，谈何破解？”
为了让她更直观地理解，苏玄随手从桌上拿起一颗干瘪的花生米，放在掌心。
他对着花生米，轻轻地吹了一口气。
那是一口蕴含着“乙木真气”的灵气。
在绾绾那双越睁越大的美眸注视下，那颗普通的花生米，竟在他手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地发芽、抽条、长叶、开出淡黄色的小花，最后，又在短短一息之内，迅速地枯萎、凋零，化为一捧飞灰，从他指尖散落。
一呼一吸之间，便是……一生一世。
“生、老、病、死，便是道。”苏玄平静地说道，“看懂了，你的‘魔’，便有了根。”
绾绾呆呆地看着苏玄那空无一物的手掌，整个人如同被雷电击中，彻底石化了。
她感觉自己心中一扇尘封已久的大门，被轰然推开。
许久，她才从那无尽的震撼中回过神来。
她看向苏玄的眼神，已经不再是简单的敬畏，而是如同信徒仰望自己的神明。
她将自己此行的目的，毫无保留地和盘托出。
她奉师门之命，前往西域昆仑，寻找传说中数百年才会出现一次的“魔门圣地”。
据说那圣地之中，藏有能助她们阴癸派突破功法瓶颈的至宝——“邪帝舍利”。
她描述的“圣地”特征——“赤地千里，草木不生，夜晚却有红光冲天”，与苏玄要寻找的“地火火山”区域，高度重合！
苏玄心中了然，那所谓的“圣地”，很可能就是一处灵气浓郁的火山地脉。
而“邪帝舍利”这种蕴含了历代魔门高手毕生精元的异宝，对他筑基，也定然大有裨益。
他站起身，向客栈外走去。
绾绾见状，连忙跟了上去，赤足上的金铃发出一串清脆悦耳的响声。
“前辈，我们……这是去哪？”她小心翼翼地问道。
苏玄的脚步没有停顿，只留给她两个字。
“昆仑。”
夕阳将他们的身影拉得很长。一青一紫两个身影，向着更遥远的、充满了未知与风云的西方，缓缓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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