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沉,万籁俱寂,唯有阵阵寒风呼啸而过,吹得路边的树木不住地摇晃。路旁的石灯,也不知被添过了多少次灯油,散发着昏黄而微弱的光芒。一众侍卫静静地陪着楚蓝,跪在将军府的门前,仿佛一尊尊沉默的雕像。
在凛冽的冷风中,楚蓝单薄的衣裳裹着她那瘦小的身躯,微微地颤抖着,显得格外柔弱而坚毅。
终于,楚蓝扶着石阶,缓缓地站了起来。许是跪得太久,她的腿脚早已酸麻不堪。
一旁的一众侍卫见状,心中顿时有些慌乱,生怕少主一个不小心没站稳,那漂亮的脑袋就会扎进马厩里去。要知道,马厩里受惊的烈马可不是好惹的,一不小心就可能踩死人,后果不堪设想。
楚蓝强忍着腿脚的麻木,牵过缰绳,利落地翻身上马。她目光坚定地望着那些欲行上前阻拦的楚卫,腰间的佩剑“噌”地一声划出了剑鞘,寒光闪烁。
今晚,她心意已决,无论如何都一定要出这个门。哪怕回来后,要自行向父亲请罪,她也在所不惜。
“少主伤势未愈,下手别太重。”一名楚卫暗自嘀咕着,脸上露出了无奈的神情。这可真是个难办的差事啊,把少主放走了,他们肯定要受罚;可要是把少主打伤了,那受罚的还是他们。
“少主,得罪了!”楚卫们虽然心中忐忑,但还是坚定地站在那里,他们不能放楚蓝出去。
“驾!”楚蓝一声令下,策马向前冲去,身姿矫健而决绝。
树叶沙沙作响,伴随着激烈的打斗声。一个男人披着外衫,静静地驻足在长廊之上。他那凌厉的双眸中,写满了复杂的情绪,有担忧,有不舍,还有一丝淡淡的愤怒。
他默默地目送着女儿离去的身影,直到那一抹身影消失在夜色中,才嘱咐一行人暗中跟去保护。随后,他缓缓地折身回屋,背影显得有些落寞。
曾经,那个还会在他怀中撒娇耍泼的小丫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已经不再黏着他了。
在他的记忆中,小丫头曾经是个又胆小又爱哭的小团子,转眼间,岁月匆匆流逝,她已出落得亭亭玉立,成为了一名英姿飒爽的女将军。
他不禁回想起军师曾经对他说的话——那年,他遭遇埋伏,跌落悬崖,命悬一线。是楚蓝,那个小小的人儿,勇敢地站了出来,用她那稚嫩的肩膀,扛起了三十万楚家军的重担。
那一年,她仅仅只有十二岁!
她努力稳定军心,让军队如常操练。
黄沙漫天飞扬,马蹄声碎,她第一次披甲上阵,踏上了那充满血雨腥风的战场。
她操起那杆比她个头还高的银枪,眼神坚定而无畏。当寒冷的枪锋刺入敌人的胸膛,她费尽力气将敌人挑落马下时,她的双眼已杀得通红,手也微微颤抖起来。
那是她的凤鸣枪第一次染上敌人的鲜血,红缨被鲜血浸透,顺着枪身滴落在她的虎口上,空气中弥漫着铁锈的气息。
害怕,她又何尝不害怕呢?
父亲下落不明,敌人虎视眈眈,她却不能软弱,更不能退缩。
经历了一场惨烈的恶战,她回来的时候,浑身染满了鲜血,满面疲惫不堪,刚一倒在城墙角下,便昏睡了过去。
是绮罗和湘罗将她抬回了府中。
赤铜色的鹤纹香炉中飘起袅袅白烟,那淡淡的清香一丝一缕地晕散开,沁人心脾,仿佛能抚平她满身的伤痛和疲惫。
蓝时仅穿着一身中衣,静静地坐在榻上翻阅着奏折。近日,皇城中琐事繁多,让他颇感头疼……他仰头间,瞧见鹤眠满面愁容,不由得宛然一笑,放下手中的奏折,迎上前来。
“怎了?”蓝时轻声问道。
“走了!”鹤眠简短地回答道,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和担忧。
蓝时大抵也猜到了几分,轻声安慰道:“由她去吧。”
“孩子嘛,管得太多反而会惹她心烦,更会让她产生叛离之心。倒不如放她一放,总归这里是她不论走多远都会回来的家。”
楚江叹了口气,他倒也不是真的想同闺女置气。“历代楚家有多少女儿嫁入皇族,可到头来……”
她们半生苦难,命运多舛,没有一个能寿终正寝。
这仿佛是一个恶毒而狠绝的诅咒,笼罩着楚家的女儿们。
“你担心有什么用,陛下已经下旨了,你能让他收回去?”蓝时说道,“金口玉言,皇恩浩荡。我那徒弟,但愿不会叫我失望。”
茂密的林子中,灌木丛生,枝桠交错。时而传来几声乌鸦的啼叫,在寂静的夜空中显得格外阴森恐怖。这里的一切,都保留着最原始的模样,仿佛时间都已停滞。
山水幽静,那袅袅升起的燎烟,仿佛与世无争。浮鸢在空中盘旋,最终沉归于丘壑之间。
这里既是那宛如世外桃源般的仙境,让人仿佛置身于凡尘之外;可同时,又是一念之间的地狱,仿佛随时会将人拉进那无底的深渊。
冷风轻轻拂过,百木沙沙作响,仿佛在诉说着古老的故事。四处卧伏着的野兽,正伺机而动,空气中弥漫着紧张而危险的气息。
四周传来恐怖而可怕的声音,那声音仿佛是凶猛野兽的嚎叫,仿佛是石块从山上滚落下来的轰鸣,又仿佛是巨浪在猛烈地拍打岩石,震耳欲聋,让人毛骨悚然。
“找到琅王殿下了吗?”在深沉的兵斗声中,传来了急切的声音。在寂静的山径上,十几名身披盔甲的男子手持利剑,身背长弓,眼神警惕地注视着四周。
银色的月光洒下,映照着他们浑身血迹斑斓的身躯,也不知那血迹究竟是他们自己的,还是敌人的。
他们脚下踩着许多兽禽的尸骨,一张张疲惫的脸庞上,写满了艰辛和焦虑。他们警惕地看着四周,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他们已经记不清路过那标记的红绳有多少回了,仿佛被深陷在一个神秘的迷阵之中,怎么也找不到离开的路。
另一边,戎战和向如云已经误落入了龙神山的内围边缘。再往前一步,便是更加危险的境地。
在灌木林中,戎战躬身前行,步履谨慎而缓慢。他手中的箭已经搭上了弓弩,紧绷的弓弦不敢松弛半分,仿佛一有察觉异动,便会迅速出手。
虽然他的箭术不算精湛,做不到百步穿杨、百发百中,但好歹也苦练了十几年,有一定的准头。
向如云瞧着戎战似乎自己都不晓得路在何方,心中严重怀疑自己跟过来是否是个错误的决定。
此时,向如云正望着天上的繁星,试图辨别方向,却不知从何下手。
突然,他脚下一滑,只听他咕哝着唤了声“二哥”,便消失在了原地。
是掉落进了捕兽井吗?
不,龙神山内围惊险万分,竖着进去的人就没见过能横着出来的。又怎么会有人在这里设置捕兽井呢,这岂不是自寻死路?
戎战只身陷入黑暗之中,微弱的月光洒在他的脸上,他眉头微皱,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焦急,似在努力寻找向如云的下落,却怎么也找不到。
“如云!如云!”戎战突然想起了那个遥远的传说,那是家中长辈们常用来吓唬不听话小辈儿的故事。
据说,龙神山上住着一个吃人的妖怪,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跑下山来,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小孩顺走……
那巨龙首上的少年盘膝闭目,耳朵微微一动,似在聆听着八方的动静,他在努力寻找着琅王的踪迹。
然而,他的神识所掠过之处,皆被龙神山所化的龙气结界屏蔽,他心中焦急万分,却又无可奈何。
一条小蛇从绿丛中窜出,狠狠地咬向了在洞里的蟾蜍。蟾蜍似受了惊,小蛇拖着它便迅速缩回了草丛中。
戎战向来不大相信这些传说,他蹲了下去,捏着一块石子在手中,轻轻摸去上面的尘埃,颠了颠。
他将石子丢进了草丛,原本悉悉索索的草丛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
他尝试着呼唤向如云,可回应他的,却只有山间传来的那轻轻的回音,在寂静的夜空中回荡着,显得格外孤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