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朴素无华的马车静静地停驻在护城河前,河水波光粼粼,如同无数细碎的银片在闪烁,岸边青树的倩影倒映其中,随着水波轻舞摇曳,如梦如幻。
侍卫们手持火把,宛如忠诚的卫士,安静地守护在马车旁,那跳动的火苗在夜色中闪烁,为这静谧的场景增添了一丝温暖的光亮。
一只素手缓缓撩起马车的帘子,而后又缓缓收了回去,只隐隐让人瞧见那其中的目光,那目光中写满了因未等到想要等的人而产生的失落与不舍,仿佛一抹淡淡的哀愁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马儿似乎有些按捺不住,不安分地踢了踢马蹄,接着低下头,发出一阵嘶鸣声,仿佛在诉说着心中的烦躁。
“练飞,最近为何我老是心慌胸闷,是不是那臭小子出事了?”那是一道女子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忧愁,还透着几分患得患失的焦虑,仿佛一颗心在不安地跳动。
白练飞轻轻拉住缰绳,恭敬地低下头,靠近车窗,他敛眸轻笑,声音温和地说道:“您想多了。”
“练飞,那臭小子就麻烦你了。”女子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无奈与嘱托,“我这一去,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踏足这片故土。我唯一亏欠的,大概就是那个老惹我生气的臭小子了。”
“奴才会的。”白练飞轻声应道,语气中透着坚定。
忽然,传来一阵哒哒的马蹄声,女子轻轻撩起帘子的一角,眼中闪过一丝期待,轻声问道:“是哥哥来了吗?”
白练飞扬头望去,只见一人骑着玄衣烈马疾驰而来,他开口道:“是楚少主。”
“走吧。”女子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决然。
“您不见见楚少主?”白练飞有些疑惑地问道。
“不了!”女子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淡淡的忧伤,“既然马上就要分别,还见什么呢,免得徒增不舍。”
楚蓝从将军府冲出来后,便朝着距离出城最近的大门奔去。刚寻思着自己是不是忘了什么事,却见一路上畅通无阻,便也没再多留意。
城中的大门只开了一丝缝隙,恰好够一辆马车通行。楚蓝瞥见门口有守卫,这时才想起皇城有禁令。
黄金将军手持长剑,懒洋洋地杵在门后,神色慵懒地看了一眼楚蓝,随后又低下头闭目养神,仿佛站在那儿就睡着了一般。
楚蓝抿了抿唇,心中暗自思忖,现在翻墙越城还来不来得及呢?她又瞧了瞧将军,见他并没有阻拦自己的意思,胆子便大了起来,翻身下马,牵着马缓步轻声地出了城门。
“楚少主!”
一个声音传来,只见那人缓步走来,一身白衣胜雪,纤尘不染。身上的衣料乃是上好的锦缎,平整得没有一丝褶皱,随着他稳重的步伐,衣摆轻轻飘逸,宛如仙人临世。
“……白大人!”楚蓝微微一愣,开口唤道。
白练飞拢了拢身上的披风,脸上笑意盈盈,说道:“听闻楚少主近来军务繁忙,又临近婚期,还有闲心在深夜驭马出行,真是不易不易啊!”
楚蓝撇了一眼白练飞的身后,眼神中透着警惕,问道:“白大人这是何意?”难道是要拦住她?
她心中暗自思索,怪不得父亲派来的人追到一半就折回去了,守门的将军也不阻拦自己,原来面前就有一位刑司的大人等着她呢。若要抓人,何须自己动手,这不,就在这儿等着她送上门来!她又想起皇城的禁令:“深夜无遣令擅自出城者,关七日,如若遇拒捕,可先斩后奏。”
“随白某到司刑司坐坐?”白练飞微笑着说道,眼神中却透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楚蓝戒备地看着逐渐逼近的侍卫,犹豫再三,还是渐渐松开了剑柄,似乎已经妥协,任由侍卫拿着镣铐靠近。
暗处的楚家侍卫见少主被白练飞绑了,连忙撤下,朝着将军府狂奔而去,脚步匆匆,心中满是焦急。
白练飞有些诧异,他原以为,像楚蓝这般小小年纪便军功显赫的少将军,必定心高气傲,怎会乖乖束手就擒,这倒真是出乎他的意料。
但他回头一想,楚蓝背后的那三位又岂是寻常人,他们教养出来的孩子又能差到哪儿去呢?
楚蓝忍不住想翻白眼,白练飞那一身邪门的内力,即便是自己处于全盛状态,都不能在他手上走过十招。更何况他还带了一队侍卫。反抗?她估摸着自己还没碰到白练飞的衣角,就得被抬进去了。
司刑司内,白练飞若把楚蓝押进大牢,还真不敢这么做,毕竟这位少将军背靠三家,又是陛下眼前的红人。于是,他索性直接将自己也关了进去。
于是,两个人,分别关在相邻的牢房里。两张桌子,隔着栏墙相对而置。
白练飞倒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跪在蒲团上,悠然地削起了苹果。
对面的楚蓝倚在墙角,坐在地上,心中暗自想道:“大牢,她进进出出不知多少回了,可这倒是第一次被人抓进来。”
听到白练飞询问自己为何深夜出城,她讽刺地一笑,作为陛下的行走,难道耳不聪目不明吗?这不摆明着是明知故问吗?
瞧着守卫们进进出出,又是送被子,又是送饭菜,她突然唤住一位守卫,说道:“可否给我送本书来?”
守卫请示白练飞后,才点头应声,问道:“少将军要什么书?”
“都可以。”楚蓝答道。
“少将军请稍等。”守卫应了一声,便转身去寻找书籍。
司刑司里除了案宗,就只有那些通缉文书和刑事卷宗。若要找本杂书,还得费些劲儿。守卫摸到白练飞办公的地方,才找到一本落满灰尘、被用来垫桌脚的书。他想着就这么将就一下吧,连忙将书送了过去。
白练飞夹菜的动作随着楚蓝接过书的动作停了下来……他似乎记起来了,那本被他遗忘在犄角旮旯里的书。
楚蓝翻开书的第一页,书名是《狐妖记》,笔著“月水夕”。她不禁心生疑惑,再往后翻,只见内容艳俗、言语轻挑,画风清奇、不堪入目。
她的耳根微微泛红,低声轻咳了一下。再翻下去,竟然落着一副衣带渐宽、眉眼妩媚的君子图······楚蓝佯装无恙地合上书卷,说道:“白大人竟也看这种书!”
“不是白某的。”白练飞连忙解释道,“我一介废人,看什么情爱虐恋,这都是阿明那丫头藏在我这儿的。”
“画中人倒是有些像白大人!”楚蓝似笑非笑地说道。
“······”白练飞微微一怔,大抵是照着他的模样画的吧,时间太久了,他都记不大清了。
明明是那个只有萝卜般高点儿的小丫头,偏爱偷偷藏些大人看的故事书,不让她看还会闹脾气,他也只能半推半就地由着她来。
后来那丫头越来越大胆放肆,抱着厚重的竹简追了他一路,非要给他讲《画皮先生》的故事。
他闭着眼睛不去想,可脑海里却忍不住浮现出那些点滴往事。
漫天飞花之下,少年时的他与阿明第一次相识,如雪般纯白的梨花随风飘落,似真似梦,铺满了那条直通西华门的小径。
那年,她五岁,一身粉红绣着梅花的衣裳,小脸肉嘟嘟的,酷似包子,白皙稚嫩,扬着世上最纯洁的笑容。
再后来,经历了太多的事情,她的笑没了,变得冷冷冰冰,仿佛把所有的感情都一剪子剪断了,让人不禁心生怜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