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远的天际,厚重的乌云如同被无形的手缓缓拨开,皎洁的月光如水银泻地般倾洒而下,轻柔地给世间万物都披上了一层如梦似幻的银纱。在那片静谧得仿佛时间都为之静止的原始森林深处,隐隐约约传来阵阵若有若无的声响,仿佛是大自然在轻声诉说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在层层如林的士兵紧密簇拥下,一位老者身着素净的衣衫,头戴象征着至高权力的帝冕,身佩寒光隐隐的帝剑,每一步都迈得沉稳而有力,龙行虎步之间,自然而然地散发出令人心生敬畏的威严之气。楚蓝则一手稳稳地牵着缰绳,让马匹安静跟随,一手紧紧地握住剑柄,眼神中满是警惕之色,亦步亦趋地紧跟在老人身后,时刻留意着周围的风吹草动。
忽然,陛下微微侧过身来,身体前倾,声音低沉而温和地问道:“蓝丫头,你可知道老五为何对长庚如此不喜?”顿了顿,他又露出一丝和蔼的笑意,补充道,“别怕,在这私下里,朕就是你亲切的皇爷爷,有什么想法尽管说。”
“……很快就不是啦。”楚蓝微微低下头,小声地嘀咕了一句,声音虽轻,却恰好落入陛下耳中。
戎行业先是微微一怔,随即反应过来,仰头开怀大笑起来,那爽朗的笑声在静谧的森林中回荡。周围的侍从和宫人们也都纷纷忍俊不禁,脸上洋溢着轻松的笑意。是啊,十琅王与楚少将军的婚期日益临近,用不了多久,楚蓝便要改口,不再以皇爷爷相称了。
楚蓝微微皱起秀眉,思索了片刻后,微微欠身,说道:“请陛下恕微臣无礼,臣好像听闻,五皇子与皇妃感情极为深厚,鹣鲽情深,而五皇妃却因为诞下小皇孙,不幸香消玉殒……”
“大致便是如此。”戎行业轻轻转动着指间的扳指,眼神中流露出一丝追忆之色,缓缓说道,“五皇妃本是袁伯公的嫡亲小女儿,当年袁家追随康江王意图造反,事情败露后,袁家上下三十八口人,男子全部被发配充军,流放到遥远的边疆之地,女眷们则都被幽禁在宫中为奴。那时,袁丫头还在襁褓之中,嗷嗷待哺。而老五当时也不过是个天真无邪的孩子,却向我提出要收养那个袁家丫头。我心想她只是个孤苦无依的女娃,再加上我心中对老五也一直怀有亏欠之情,便点头应允,让老五把她抱回了海棠宫抚养。”
“无论老五是怨长庚,还是恨长庚,长庚终归是他的亲生骨肉啊。可惜,这父子之间的亲情,朕如今已经没有办法再去弥补老五了……”戎行业的声音中充满了无奈与感慨,仿佛被岁月的洪流裹挟着,带着无尽的遗憾。
楚蓝曾听人谈起过,五殿下在年幼的时候便被贬入了冷宫,身边连一个贴心侍奉的人都没有。在那充满了阴谋与危险的皇宫金殿之中,他独自一人,孤苦伶仃,能够顽强地活到现在,必定是经历了数不清的磨难与艰辛。她的心中不禁涌起一阵疑惑,五皇子不也是陛下的亲生骨肉吗?为人父母,难道不应该给予孩子无尽的疼爱与呵护吗?可陛下又为何要在五皇子如此年幼的时候,就将他贬入冷宫呢?
而且,皇上所说的情况和五皇子侧妃所描述的简直是大相径庭。
戎行业轻轻叹了口气,说道:“当年的那些事情,又岂是三言两语就能够说得清楚、道得明白的呢。”
楚蓝默默低下了头,那微弱的月光洒落在她清冷而又严肃的脸庞上,勾勒出她精致的轮廓。她的一头长发未曾绾起,也未加束缚,如同一匹质地绝佳的丝缎般柔顺光滑,自然地披散在身后,散发着一种别样的美感。
就在这时,静谧的森林中隐隐传来一阵微弱的稚童声音。孟大总管嘴角微微上扬,半开玩笑地说道:“这声音呀,怕是那精怪发出来的诱惑之音,专门用来引人进入这森林深处,然后将人给吃掉呢。”
楚蓝心中顿时充满了疑惑,不禁开口问道:“可要是真的是稚童不小心误入这里,那又该怎么办呢?”她抬起头,目光坚定地看向陛下,认真地说道,“陛下,您曾经教导过臣,‘人有老时、岁月悠悠,唯有少年生生不息,才可强我戎国屹立不倒,护我戎国永盛不衰。’这句话臣一直铭记在心。”
少年?楚蓝自己都还只是个半大的孩子呢!
戎行业的思绪不禁飘回到了太子年幼的时候——那时的太子,小小的身影还没有桌子高,却勇敢无畏地站在大殿之中,与一众学识渊博的大儒们激烈地论辩“何为国之根本”。
大儒们纷纷坚持:“储君乃是国之根本!”
太子却毫不畏惧地反驳道:“少年才是国之根本。”
此言一出,整个殿堂瞬间安静下来,鸦雀无声。大儒们满脸惊讶,追问道:“太子何出此言?”
小太子不慌不忙,从容不迫地徐徐说道:“人都会有年老的时候,就像那些老国手、老阁君,他们虽然心中怀有万里之志,想要为国家做出更多的贡献,无奈却重病缠身,身体已经不允许他们再去奔赴使命。唯有少年,如同初升的朝阳,充满了生机与活力,生生不息,能够继往开来,这样才能保护我们的国家,让国土固若金汤。”
大儒们争论了将近百年都没有定论的问题,却被小太子的这一番话,如同醍醐灌顶一般,让人顿时恍然大悟。
孟才恭敬地拱手,低下头,说道:“……少将军说得确实在理。”
戎行业慈爱地笑了笑,眼神中满是温和与欣慰,轻轻说道:“去吧!”那神情,就如同当年他注视着太子转身离去时一模一样。
得到了陛下的旨意,楚蓝立刻带着两名侍卫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探寻而去。在一棵大树下的草丛中,蜷缩着一个昏昏欲睡的小姑娘。她身着华丽的罗裙,颈间挂着精美的金锁,头上插着温润的玉簪,一看便知是出身富贵人家的千金小姐。
“丫头?”楚蓝轻声呼唤道,声音中带着一丝关切。
一名侍卫忍不住开口说道:“前阵子员外郎家的千金不幸病故,年龄和这个丫头差不多,莫不是被送到这林子里埋葬的吧?”说着,他的心中不禁生出一丝胆怯,脚步也停了下来,不敢再往前去。
“子不语怪力乱神!”楚蓝说着,毫不犹豫地走上前去查探。原来是个病得迷迷糊糊的丫头,只听她嘴里还在含糊不清地唤着“爹爹”,仔细一听那口音,似乎并不是戎国本地的口音。
“少将军,您不觉得这件事有些可疑之处吗?”朱统领皱着眉头问道。
“朱统领何出此言?”楚蓝疑惑地看向朱统领。
朱统领分析道:“您看这丫头的衣着打扮、面相气质,一看就知道非富即贵,平日里出入肯定有众多侍卫婢女跟随左右。可为什么会在这深夜的露林中出现呢?”接着,他又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问道,“少将军,您仔细瞧瞧,这丫头像不像某个人?”
暗中窥探的人似乎听到了这话,气息顿时变得紊乱起来,眼见就要被发现了,连忙运起轻功,匆匆逃离了现场。
朱统领立刻拔刀,仔细地在周围查探起来。他发现草丛间有明显的成年男子的足迹,还有一些被踩断的树枝。树皮上不仅有斑斑血迹,还有一道道抓痕,甚至还有……一缕银丝?
银丝?朱统领突然想起前阵子同僚们在嬉笑间谈论起的那个戴着斗笠的男子。据说那男子年纪不大,却有着一头三千青丝尽白的奇特模样,样貌更是绝美,比五殿下还要更胜三分。说来也十分奇怪,如此容貌出众、引人注目的男子,进入城中之后竟然就再也没有人提起过他了。
“少将军!”朱统领连忙唤道。
像谁?楚蓝仔细地观察着丫头,只见她面色稚嫩苍白,嘴唇薄薄的,额头高高的,从样貌上看,倒是有几分像洛北国人。眉宇间透着一股锐利之气,还有一点泪痣,乍看之下,倒是与五殿下有几分神似。可再仔细端详,却又觉得不太像了。
“朱统领,容听澜先带着这丫头入城吧。”楚蓝说道,“这丫头烧得很厉害,耽搁一刻就可能会有生命危险。”
朱统领将缰绳递了过去,安慰道:“少将军放心去吧!陛下的安危有护龙卫保护着,而且您是为了救人,陛下定然不会怪罪的。”接着,他又命令道,“你跟着少将军一起去!”
朱统领心中暗自思忖,或许该去找白督公好好查一查那个人的底细了。他将那缕银丝紧紧地拽在手心,眸中闪过一丝凌厉的戾气,心中暗暗发誓,若是发现对方是他国奸细,绝对不能轻易放过。
那名侍卫领命,立刻策马紧跟在楚蓝身后,朝着城中的方向奔去。
夜深人静,整个城市都沉浸在一片寂静之中,医馆也都早已关门歇业。楚蓝无奈之下,只好带着孩子直奔丞相府。她对义父的府邸早已熟悉得如同自己的家一般,小厮们也都认得这位大小姐,连忙打开门迎接。
老管家恭敬地说道:“大小姐这边请,您来得正巧,二公子正准备休息呢。”
途径后花园的时候,楚蓝看到一位身着青衣的男子正静静地坐在水榭边垂钓。他的长发垂至腰间,一条白绫遮住了眼眸,左手还拿着一本书,似乎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她平日里来这里玩耍,都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人。
“哦,那是少相大人,二公子的义子,原本陛下将他远派到地方做县令,最近才刚刚回到京城。”老管家在一旁解释道。
少相褚师?不就是众叔伯们常常说起的那个少年状元吗?楚蓝心中不禁涌起一阵好奇,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只见那男子的背影清瘦而修长,在戎国,男女自幼习武,像他这般看起来弱不禁风的人还真是少见。
“大小姐这边请!二公子在书房等着呢。”老管家在一旁催促道。
褚师弦微微抬起头,轻轻地抖了抖鱼竿,然后换了个更加舒服的姿势,继续静静地垂钓,仿佛根本没有察觉到园中有客人到来。
长夜漫漫,天空中的浮云渐渐散去,繁星绕月的美丽景象终于清晰地显露出来,仿佛是大自然精心绘制的一幅绝美画卷。
“叔叔,阿姊呢?”一个清脆的男孩声音突然响起。
男子温柔地摸了摸男孩的头,轻声说道:“阿姊去给人看病了,很快就会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