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头又一次姗姗来迟，这种情况早已屡见不鲜。鹤眠整日被繁杂事务缠身，抽不出空来教导她，总得有人来担起这份责任。这不，蓝时便逮着这个机会，准备好好地训导她一番。
“如此没规没矩，长此以往，定会招来旁人的闲言碎语。”蓝时眉头微皱，一脸严肃地说道，眼神中透露出一丝不满。
可还没等他开始教训，就瞧见兴致缺缺的丫头迈着缓慢的步子，无精打采地爬到自己边上坐下，眼睛红彤彤的，显然是刚哭过的模样。
“怎么了？”蓝时心中一惊，身体不自觉地转向丫头，随后又迅速转过头，眼神锐利地看向十殿下，质问道，“你欺负她了？”
十殿吓得双手连忙在身前挥舞，筷子“哐当”一声掉落在桌上，他的身体微微前倾，脸上满是惊慌：“哪儿能啊！这可是少将军哥哥的心肝宝贝，我疼还来不及呢。”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喧闹声。
“外面怎么回事？”蓝时皱紧眉头，微微侧耳倾听，提高声音问道。
很快有人一路小跑到跟前回话：“二公子，少将军派人送回来两只小狼，说是给小公子的礼物。”
十殿下一听，眼睛瞬间亮了起来，身体兴奋地往前一探，满脸欢喜地说道：“少将军哥哥还记得……我就跟他提过一次呢。”
蓝时立刻挺直脊背，摆出为人师表的威严姿态，声色俱厉地说道：“坐好！”同时伸出一只手，朝十殿下的方向指了指，示意他端正坐姿。
十殿下赶紧坐直身体，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可他的目光却不受控制地飘向了外面，毕竟他到底还是个孩子，好奇心重。
“急什么急！它们还能跑了不成，先好好吃饭。”蓝时没好气地挥了挥手，示意十殿专心用餐。
好不容易用完膳，蓝时双手抱胸，目光严厉地给十殿布置了功课，还伸出一根手指，指向桌上的香，限时一炷香的时间完成。这可把十殿给愁坏了，他耷拉着脑袋，苦着脸叫苦连天：“这么多功课，够我做一个晚上的啦！”
“老师，就让我先去看看嘛！”十殿双手合十，可怜巴巴地央求道，身体微微向前倾，眼神中满是期待。
“哼，鹤眠今年都没给我准备礼物，凭什么你想要就能要。”蓝时双手抱在胸前，扭过头去，没理他，“还不快去做功课！”
见这个便宜学生终于不情不愿地起身，一步三回头地去做功课了，蓝时也搓了搓手，琢磨着过去瞧瞧鹤眠送来的那两只狼崽子。
“小狗狗！”丫头一看到缩在稻窝里两团卷成一团的小家伙，眼睛顿时放光，兴奋地伸出双手，就要扑过去，却被蓝时眼疾手快地伸出手臂，横在她身前拦了下来。
“这可不是小狗狗，虽说是崽子，但它们可是狼。”蓝时严肃地说道，同时微微弯腰，仔细观察着狼崽子。
蓝时伸手抓住一只狼崽子的后颈，将它拎了起来，那灰白相间的小家伙呲裂着幼牙，四肢在空中乱蹬，这让他不禁想起之前在扶桑岭见到的那威风凛凛的狼王。
“这不会是狼王的崽子吧？”蓝时自言自语道，一边说，一边微微歪头，仔细端详着狼崽子。
仔细一看，还真是！这野性未训的小狼，要是伤了这位备受宠爱的小殿下，那可就麻烦大了。
“丫头呢？”蓝时突然发现，方才还在自己身边的丫头不见了。他左右转头，四处张望了一番，不过转念一想，这是在楚宅，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便没太在意。
蓝时缴了这“礼物”，双手捧着狼崽子，回到书房准备检查学生的功课。刚踏入门槛，就听到有人在诵读《兵策》。
那声音虽不大，但蓝时还是听清楚了，是丫头的声音！
偶尔还能听到十殿下指正的声音，听起来倒是十分和谐。
“这是鹤眠教的？”蓝时疑惑地看向初一，微微歪着头，脸上写满了不解。
初一摇了摇头：“少将军忙里忙外的，哪儿有功夫教这些，而且，姐儿还小，原本想着回了京再给她寻个先生呢。”
“那这丫头还是个天才不成？”蓝时惊讶地挑了挑眉，眼睛睁得大大的。
初一微笑着点了点头，心想，果然是少将军的闺女，聪慧过人。
丫头看到蓝时进来，像是被吓到了，身体猛地一缩，双手紧紧地把书藏到身后，唯唯诺诺地站在角落里，双脚不安地挪动着，小心翼翼地看着他。
蓝时看着丫头，不禁想起了自己的幼时。那时候，偌大的书房里，上万卷册的书籍陪伴着他，寒来暑往，只有他孤身一人。丑奴曾说，等他把那些书都看完了，父母就会注意到他了。
他缓缓地迈出步子，走到丫头身边，万分温柔地伸出手，从丫头身后抽出那本皱巴巴的书，双手捧着，轻轻抚摸着书面，仿佛那是无比珍贵的珍宝。
十殿知道自己老师对书珍视有加，担心他会责罚楚小姐，连忙上前一步，双手在身前挥舞着解释：“老师，是我……”
蓝时看着丫头，微微蹲下身子，轻声问道：“喜欢书吗？”
丫头连忙点了点头，眼睛亮晶晶的：“字，好看！”
“那是自然，这些可都是我亲手抄录的。别的不敢说，我的字绝对没几个人能比得上。”蓝时颇为自豪地挺了挺胸膛，说道。
“你想像鹤眠一样当将军是吗？”蓝时又问道，同时伸手轻轻拍了拍丫头的肩膀。
这怎么可能呢？十殿难以置信地看着丫头，嘴巴微微张开，眼睛瞪得大大的。在戎国，虽说对女子的束缚不多，士农工商各个行业都有女子从事，但毕竟还是少数，还从未有过女子成为将军呢。
丫头坚定地点了点头：“打，坏人！”
蓝时把书还给了丫头，伸手揉了揉她的头，从上到下轻轻抚摸着，丝毫不在意把她的头发揉得乱糟糟的。
“想当大将军，可不能这么胆小哦！”蓝时语重心长地说道，同时轻轻捏了捏丫头的脸颊。
丫头看了一眼初一，又看看蓝时，眼中原本的胆怯和害怕渐渐被喜悦和兴奋所取代，脸上露出了甜甜的笑容。
作为皇子的老师，蓝时已经旷工许久了，如今正好有时间，自然要好好补回来。
丫头搬来凳子，脚步轻快地走到十殿身边，乖巧地坐在旁边，手里拿着书，身体微微前倾，有模有样地做着“笔记”。那字写得虽不怎么样，但贵在用心。
蓝时低头耐心地教着十殿，一只手撑在桌上，另一只手拿着笔指着书本，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丫头学得极快，十殿似乎也感受到了压力，身体坐得笔直，眼睛紧紧盯着书本，学起来格外认真。
不知不觉，夜深了。早已习惯在亥时入睡的丫头再也支撑不住，眼皮开始不住地打架，脑袋也一点一点地往下垂。
她粉红的唇角微微嘟囔着：“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肉嘟嘟的小手握着笔杆子，不住地颤抖着，险些在自己脸上画成个大花猫。
十殿忍不住笑了，他微微侧头，看着丫头，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老师，楚小姐好生可爱。”
蓝时轻轻收走笔和纸，手指捏着那支有些散锋的毛笔，仔细端详了一番，心想小孩子习字最费这些东西了，明天得去书屋多买些回来放着。
“天暗了，今儿就到这里吧。”蓝时说道，同时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一下身体。
正打算抱丫头回去睡觉的初一动作突然一僵，就听到二公子双手抱胸，歪着头说道：“初一，你说，要是丫头叫我爹，鹤眠会不会……”
初一有些摸不着头脑，不明白二公子为什么突然有这种想法，以前他不是不喜欢小姐儿吗，怎么突然想“撬爷的墙角”了？他微微皱了皱眉头，脸上露出一丝疑惑。
“二公子说笑了，多一个人疼小姐，爷自然高兴。”初一微笑着回答道，同时微微欠身。
蓝时笑着摇了摇头，心想，鹤眠身边的人啊，个个都是人精！
初一顺着蓝时的目光望去，只见那巍巍高耸的城楼在夜色中若隐若现，来回巡逻的将士们的身影已经变得模糊不清。
边关的月，总是带着一丝凄凉，寒冷的风呼啸着，吹动着战旗，发出啪啪的声响。
丫头趴在初一的肩头，大概是被冷风惊醒了，她嘟着嘴，身体微微扭动了一下，喃喃说道：“初一，困！”
初一回头看了眼那毛茸茸的小脑袋，不禁想起儿时自己逃出将军府，闹着要找爹娘的情景。
那时候，哥哥好不容易找到他，还打了他一顿。他哭得很厉害，双臂紧紧抱住哥哥的脖子，不肯走，非要哥哥背他。
那一路上，泥水浸湿了哥哥单薄的靴子。
小初一委屈地说：“哥哥，我想回家！”
少年低头不语，手臂用力，手托着弟弟的屁股，不自觉地紧了几分。他们哪儿还有家呢？对他们来说，将军府就是他们的家啊。
“初一，你怎么了？”丫头察觉到初一的异样，伸出小手，轻轻拉了拉初一的衣袖，问道。
“我的哥哥说，等到大雪盖过战旗的时候，他就回来了。”初一轻声说道，“所以，小的时候，我总是傻傻地把战旗偷偷取下来，埋在雪里。”
可是，魂归沙场的人，又怎么可能回来呢！
初一闭上眼睛，身体微微颤抖，晶莹的泪珠忍不住夺眶而出，在寒冷的月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初一不哭。”丫头伸出小手，轻轻擦去初一脸上的泪水，手指在初一的脸颊上轻轻摩挲着。
“小姐儿为什么想当将军呢？”初一看着丫头，微微低下头，好奇地问道。
在他看来，年纪尚幼的小姐儿，哪里知道沙场的残酷和血腥呢，八成是觉得少将军一身铠甲的样子很帅气罢了。
“打坏人，不哭！”丫头坚定地说道，同时握紧了小拳头，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坚毅。
坏人，在孩子的世界里，到底什么样的人才算是坏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