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迟迟,暖阳融融。那柔和的光线似一层金色薄纱,轻柔地倾洒在长乐苑的每一个角落,为这座庭院染上了一层温暖而静谧的色彩。
楚蓝身着鲜艳红衣,安静地坐在秋千之上,如同一朵绽放在春光里的娇花。她原本灵动如星子般的眼眸,此刻却蒙着一层倦意,在百无聊赖间,竟似即将坠入梦乡。
不远处的海棠树下,枝叶扶疏,繁花似锦。一名男孩正沉浸于书卷之中,修长的手指轻轻翻动着书页。少顷,他缓缓抬起头,一双古井无波般平静的眼眸,望向那秋千上的小小身影。
自他来到长乐苑已有三四天的时光,楚蓝似乎对他颇为惧怕,总是远远地躲着,不愿与他交谈玩耍。然而,他本就生性喜静,楚蓝的不吵不闹倒也正合他的心意。这些日子,楚蓝乖巧懂事,从未给他添过丝毫麻烦。他便趁着这难得的闲暇,调养身上的旧伤,同时手捧书卷,沉浸于墨香之中,日子倒也过得闲适悠然。
此时,绮罗怀抱着一箩筐书卷,脚步晃晃悠悠地走来。她一时疏忽,未曾留意脚下的砖石小径,身形猛地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地。待她惊魂未定地抬起头,便迎上了楚灼那双透着丝丝凉意与不悦的眼睛。绮罗心中猛地一惊,心中暗自思忖:“我究竟是哪里做错了,惹得灼公子这般不悦?”
“灼、灼公子!”绮罗声音微微颤抖,嗫嚅着开口。其实,她心中一直存有疑惑,同样身为楚府的下人,为何府里府外的众人都要尊称楚灼、楚炽一声“公子”呢?
楚灼微微皱起了眉头,眉梢间透着一丝不耐,他的声音低沉而又轻柔地斥道:“别说话!”说着,他的目光又瞥向了正昏昏欲睡的楚蓝,心中暗自想着:“难道没看到楚蓝正睡着吗,若是将她吵醒,可就麻烦了。”
绮罗咬了咬嘴唇,脸上露出一丝委屈之色,却也只能低声应道:“是。”
微风轻拂,携着春天独有的清新与暖意,轻轻撩动着地上嫩绿的草芽,它们如同灵动的精灵般翩翩起舞。秋千也在这微风的吹拂下,悠悠荡荡。肉嘟嘟的楚蓝在半梦半醒间,嘴里低声嘟囔着:“雪花糕……烤鸡腿……”她那毛茸茸的小脑袋不住地点着,小小的身子摇摇晃晃,看上去仿佛下一秒便会从秋千上跌落,摔个结结实实。
“小……”绮罗看着即将摔落的楚蓝,心陡然一紧,提到了嗓子眼,险些惊呼出声。
幸而楚灼反应敏捷,他身形一闪,稳稳地接住了楚蓝,那毛茸茸的小脑袋便径直砸在了他的肩上。绮罗见此情景,紧绷的神经瞬间放松,不禁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她心中想着,若是真的摔下来,以楚蓝这娇弱的身子,怕得疼上许久,到时候小姐儿又该哭得梨花带雨了。
楚灼第一次将这个突然闯入他生活的妹妹抱在怀中,如此近距离的接触,他甚至能清晰地看到她脸上那细密如绒毛般的肌肤。他微微一怔,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下意识地伸出小手,环抱住了楚蓝。低头凝视着楚蓝那粉嫩如桃花般的小脸,楚灼心中满是疑惑:“怎的这般轻?”明明远远看去圆滚滚的,虽然个头稍矮了些,说是五岁的孩子,可瞧着却更像是三岁的模样。
“灼公子,让奴婢来!”绮罗见状,轻声说道。
待楚蓝再次悠悠转醒时,已是午膳时分。家中的长辈们皆有事外出,不在府中。于是,楚蓝便在自己的院子里用过了午膳。而后,她兴致盎然地迈着欢快的小步子,跑到书房去看书。
其实,在太爷爷他们出门之际,曾温和地询问过她是否愿意一同前往。只是她摇了摇小脑袋,果断地拒绝了。她心中想着,若是自己跑出去玩了,爹爹却独自一人在府中为军务操劳,这实在是太不公平了。而且等爹爹忙完回来,看到的只是空荡荡、冷清清的大房子,心里该有多么的失落和伤心啊!
彼时,楚灼正端坐于书案前,手中的毛笔饱蘸墨汁,刚要在宣纸上落下。却突然之间,他敏锐地察觉到一道怯生生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身上,这目光令他心中微微一乱,心神有些不定。于是,他缓缓放下毛笔,神色严肃地抬起头,问道:“你看我做甚?”
正在悄悄偷看的楚蓝心中猛地一惊,如同受惊的小鹿般,心中暗叫:“糟糕,被发现了?”她连忙低下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装模作样地拿起书,开始朗诵起来:“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吹笙鼓簧,承筐是将。人之好我,示我周行。”那稚嫩甜糯的声音,如同黄莺出谷般清脆悦耳,在书房中轻轻回荡开来。
楚灼心中不禁有些意外,这个平日里看起来呆萌可爱的小丫头,竟然识得不少字。只不过,她手中拿着《国语》,嘴里却念着《诗经》里的句子,这副模样,实在是让人忍俊不禁。不过,他只是在心中暗暗思忖,并未说破,只是又低下头,继续专注于手中的练字。
这一次,与以往不同的是,楚蓝一点一点地挪动着步子,如同一只小心翼翼的小猫咪般,慢慢地挪到了楚灼的边上,静静地站着。她曾见过蓝叔叔写字,那笔力雄健,字迹笔酣墨饱;也见过爹爹写字,运笔如飞,笔走龙蛇,字迹龙飞凤舞;还见过戎战写字……如今,眼前的这个小哥哥,写起字来竟也如此好看,笔锋流转间,透着一股灵动与隽秀。
再瞧瞧自己写的字,楚蓝的心中不禁涌起一阵沮丧。她笔下的字迹,歪歪扭扭,一笔下去,写出来的要么像一块扁平的烧饼,要么像一条蜿蜒的爬虫。她“唧唧哼哼”地撇了撇嘴,那水汪汪的大眼睛里很快便泛起了晶莹的泪花,仿佛下一秒便会夺眶而出。
“怎么了?”看着小丫头的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般止不住地往下掉,楚灼一下子慌了神。他自幼便鲜少与人亲近,从未照顾过人,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哄人,急得手足无措,心中满是慌乱。
“你别哭了!”见她哭得如此伤心,楚灼的鼻子也不禁一酸,心中竟也跟着泛起了一阵难受,仿佛有一根无形的丝线,牵扯着他的心。
刚回到府中便四处寻找闺女的楚江,脚步匆匆地来到书房门口。还未踏入书房,就听到了那如同小猫儿般细细的哭声。他心中一紧,心中暗道不好,连忙伸手推开了书房的门,大声喊道:“蓝儿!”
楚蓝站在桌前,小脸被墨水弄得黑黝黝的,只露出那双明亮如星辰般的眼睛,在一片墨黑中显得格外醒目。
“……”楚江看着她这副模样,心中不禁暗道:“这丫头,莫不是拿墨水洗脸了不成?怎的弄得这般狼狈。”
楚灼被楚江突然的闯入吓了一大跳,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双手背在身后,头深深地低了下去,恭敬地唤道:“五叔!”
小丫头哭得抽抽噎噎,话都说不清楚了,只能断断续续地说道:“爹爹……丑,丑!”
“这能不丑吗,黑得都跟灶台里的煤炭似的。”楚江心中想着,三步并作两步,急忙上前,一把抓住那沾满墨水的小爪子,心中紧张不已:“可千万不能揉眼睛,不然该伤着眼睛了。”
“不丑!”他嘴上急忙安慰着,心里却想着:“可别哭了,这一哭,脸上墨汁儿一糊,看着更丑了。”
说着,楚江悠悠地看了一眼此刻正手足无措的楚灼。
楚灼低着头,只感觉头顶仿佛有一道凌厉的“死亡凝视”,如芒在背,身体瞬间僵硬了半刻,大气都不敢出。
“字,丑!”楚蓝用手指了指桌上的两份笔墨,一份是楚灼刚写的,字迹工整秀丽;一份是自己写的,歪歪扭扭,惨不忍睹。
“不丑,真的!”楚江连忙安慰道,脸上挤出一丝笑容。
“没哥哥好看!”楚蓝委屈地说道,小嘴一撇,眼中满是失落。
“……”楚江心中暗道,这哪里有可比性啊!楚灼一岁半就被送到楚府,这么多年来一直在爷爷身边刻苦学文习武。而楚蓝接触笔墨才不过个把月的时间罢了。字这种东西,又岂是一朝一夕就能写好的,为了练好字,楚灼不知道耗费了多少心血,吃了多少苦头。
“那爹爹现在命令哥哥不能写字了好不好!”楚江无奈地说道,试图哄一哄自家闺女。
楚灼依旧低着头,一声不吭,心中却暗自有些无奈。
“不好!蓝儿要写得比哥哥好!”楚蓝语气坚定地说道,眼中闪烁着不服输的光芒,那小小的身子里仿佛蕴含着无穷的斗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