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弥天的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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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不知时光悄然流逝了多久,戎战拖着仿若被抽去筋骨般疲惫的身躯,终于回到了那冷冷清清的琅王府。

望着王府的大门,戎战却没有进去的勇气,他缓缓地靠着门前那棵粗壮的大树坐下,身影显得格外孤单落寞。

就在这时,一道黑影从暗处疾跃而出,犹如夜空中闪过的一抹黑色流星。来者身着黑色劲服,一张面具严严实实地遮住了整张脸庞,只露出一双深邃而锐利的眼睛。他身形挺拔,高大魁梧,如墨的长发中隐隐飘逸着几缕星星银丝,每一个举手投足间,都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一种超凡脱俗、与众不同的气质。

“殿下,您该好好照顾自己才是啊!”雄厚而低沉的男子声音从他的喉间缓缓散发出来,仿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

“风起叔叔,您回来了!”戎战微微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惊喜。

“是!我真没想到……”风起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复杂的情绪,欲言又止。

“没想到不过离开几天,这皇城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是吗?”戎战苦笑着接过话头。

“是!”风起低下了头,在那不易被人察觉的角度,他墨色的深邃眼眸中悄然敛下,却漫上了一层薄薄的水雾,那里面满是对戎战的心疼。

戎战嘴角扯出一抹笑容,可笑着笑着,泪水却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

此刻的他,只要一闭上眼睛,脑海中便会不受控制地浮现出父皇那曾经慈爱的笑容。一会儿,是小时候他骑在父皇的头上,父皇带着他在皇宫里欢快地奔跑,那清脆的笑声仿佛还在耳边回荡;一会儿,是父皇温柔地捏着他的小手,耐心地教他写字,一笔一划间满是关爱;一会儿,又变成了其他温暖的场景……

呵!慈爱?他也配!

戎战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冷而充满恨意,父皇逼死了母后、毒死了皇兄,就连唯一真心护着他的四皇兄,也被找借口安排去守了陵园。

“风起叔叔,我恨他!”戎战咬牙切齿地说道,少年的眼底,往日的光彩早已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彻骨的寒冷和决绝,孤傲的双目中满是淡漠与疏离,犹如来自北方的孤狼,在冷酷中透着无尽的悲凉。

“那便恨吧!”风起缓缓抬起头,看着戎战,他的眼眸深邃如寒潭之水,幽深而冰寒,却又似乎隐藏着千言万语。

戎战垂在身体两侧的双手,在衣袖里早已紧紧握成了拳,他浑身止不住地颤抖着,那是被愤怒和仇恨点燃的颤抖。指甲深深地陷入手心,划出一道道血痕,他却早已麻木,仿佛失去了痛觉,只有殷红的血迹,顺着指缝缓缓流下来,滴落在地上。

“伤害自己做什么?这样只会让亲者痛、仇者快!”风起的声音中带着一丝责备和心疼。

戎战抬起头,眼神空洞地问道:“我现在还有亲人吗?”

“有!”风起单膝跪在他面前,毫不犹豫地撕开自己的衣袍,为他包扎手上的伤口。

戎战心中一阵刺痛,外祖曹家早已不知被流放到了何方,曾经的那些朋友如今对他也是避之唯恐不及。

对了,还有楚蓝!

一想到那个总是爱哭的小团子,戎战那苍白如纸的脸上终于缓缓化开了一抹柔和的神色。楚蓝,那是他昔日风光无限时,生命中一抹与众不同的绚丽风景;也是他如今跌落尘埃、身处泥泞时,一段格外珍贵而不一样的温暖记忆。

“你想到了什么?”风起看着戎战脸上表情的变化,轻声问道。

“我想知道风起叔叔长什么样。”戎战轻声说道,说来,自从三岁那年,风起出现在他的人生中,就一直戴着那副铁面具。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从未见过风起的真实模样。

这个跟在自己身边多年的男子,虽然经常神出鬼没、玩失踪,但戎战却从未怀疑过他。在他心里,哪怕全世界的人都背弃他,风起也一定不会。至于为什么会如此信任,他自己也说不清楚,仿佛是一种与生俱来的直觉,他就是相信风起。

“风起叔叔,您能把面具摘了吗?”说着,戎战当真伸出手,想要去摘风起的面具。他心里想着,戴着这面具,难道不觉得累吗?

风起完全没有料到戎战会在这个时候突然伸手,心中一惊:要被看到了吗!

可偏偏就在戎战的手指碰到面具的那一刻,他突然停了下来,脸上露出一抹温柔的笑容,说道:“不愿意也没有关系!”

风起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僵硬起来,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他简直被吓得不轻,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以后,以后,您会告诉我的……我有事,先走了!”风起强装镇定地说道,声音微微有些颤抖。

“好!”戎战轻轻点了点头。

和戎战分开后,风起朝着与皇宫相反的方向快步而去,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中,谁也不知道他究竟要去哪里。

宫学门口,

缓缓醒来的楚蓝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四处张望,却没有看到戎战的身影,她一时有些恍惚,还以为方才看到戎战被欺负的场景是一场噩梦。

“戎战好可怜!”楚蓝心中想着,鼻子一酸,泪水又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

她伤心难过的时候,从来都不会放肆地大哭大闹,只是无声地哭泣,肩膀微微颤抖着。正是这种隐忍的哭泣,更让看到的人感到心疼。

楚灼最近天天见她流泪,感觉她的眼泪仿佛流不完似的,不要钱一样。此刻,亮晶晶的泪珠在她眼眶里不停地滚动着,一颗泪珠顺着她粉嫩的脸颊缓缓滚落下来,滑落在嘴角,滴在衣服上,打在环佩上,“啪”的一声绽开,仿佛也敲在了楚灼的心上。

“别哭了!”楚灼无奈地说道,感觉自己的手帕都快被她的眼泪拧出水来了,他甚至有些担心,再任由着她这么哭下去,会不会把这小小的车厢都给淹没了。

“你再哭,我可要生气了!”楚灼板起脸,正色说道。

楚蓝默默地往边上挪了挪,就那么安静地抱着自己,发出微不可查的抽噎声,似乎在告诉楚灼:你看你的书,我掉我的眼泪,互不干扰。

“我给你讲故事,你就别哭了!”楚灼无奈地说道,虽然他心里清楚,自己讲故事的水平可能连楚熠都比不上。

楚蓝轻轻摇了摇头,此刻的她,既没兴趣,也没心情听故事。

哭着哭着,楚蓝又渐渐睡着了,小小的身子蜷缩成一个球,躲在车厢的角落里,显得格外柔弱无助。

“真是拿你没办法!”楚灼轻轻叹了口气,明明他们年纪相仿,可楚灼却像个小大人一样,不得不照顾着这个爱哭的妹妹。

楚灼幼时的记忆并不多,印象比较深刻的就是被义父领进将军府的情景。当初得知父母离世的消息时,小小的楚灼仿佛一夜之间就长大了。用他自己的话来说,“我已经没有父母了,自己要学着长大。”

虽然他长在将军府,楚家上下对他都很好,可他心里清楚,自己终归是挂了楚姓的外人,那种寄人篱下的感觉,始终在他心里挥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