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龙什么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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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那片被夜色笼罩的幽静森林中,万籁俱寂,唯有偶尔传来的几声虫鸣,更添几分静谧。突然,一阵由远及近的马蹄声打破了这份宁静,哒哒的声响在空荡的林间小道上回荡,清晰而有力。

小道上,清冷的月光透过枝叶的缝隙倾洒而下,宛如碎银般铺在地面。在这朦胧的月色映照下,每一根丝线都泛起银色的微光。一个小少年静静地躺在冰蚕丝上,他身着黑色的窄袖骑装,剪裁合身的衣物勾勒出他尚未完全长成的身形,腰间悬挂着一只精致而锋利的匕首,在月光下闪烁着幽冷的寒芒。

他的手里随意地把玩着一只温润的玉狮子,白皙的手指轻轻摩挲着玉狮子的轮廓。稚气未脱的小脸上一片冰冷,毫无表情,仿佛世间的一切都无法触动他的内心。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冷漠中夹杂着深深的厌世情绪,仿佛对这世界早已绝望;凌厉的目光中燃烧着仇恨的火焰,仿佛要将所有的敌人都焚烧殆尽。

“义父!”少年的口中喃喃念道,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仿佛从灵魂深处发出的呼唤。

在少年的记忆里,浮现出一个身着紫衣的身影。那人瘦弱纤细,身形单薄,却又带着三分狂妄不羁的气质,一举一动间尽显潇洒。尤其是那回眸一笑,风流傲然之态展露无遗,仿佛能颠倒众生。那是他唯一的亲人,也是他如今在这残酷世间唯一活下去的执着信念,支撑着他在黑暗中不断前行。

当年,义父就死在他的面前,那惨烈的一幕如同一道永远无法抹去的伤疤,刻在了他的心底。鲜血横流,生命消逝,义父最后的嘱托和期望,都深深烙印在他的灵魂深处。从那一刻起,他便发誓,一定要报这血海深仇,用仇人的鲜血来祭奠义父的在天之灵,让义父在九泉之下得以安息。

与此同时,一路向北策马前行的楚蓝并不知道,在她离开之后,刺客已经循着蛛丝马迹找到了那座竹居,危险正悄然逼近。

“吁!”

少年突然看到前方策马停下的女子,她身姿挺拔,骑在马上,宛如一株坚韧的青松。少年不慌不忙地慢悠悠从怀里抽出一副绢帛。绢帛上,画着一个身着华丽华裳的女子,她抱着一只毛茸茸的、看不出种类的雪白团子,低着头,眉眼低垂间,宛如天上的神明,周身散发着一种不染纤尘的超凡气质。

楚蓝顿时警惕起来,手不自觉地伸向长靴里别着的匕首,手指紧紧握住刀柄,眼神紧紧地盯着眼前的少年,充满了戒备,仿佛只要少年有任何异动,她便会毫不犹豫地出手。

少年仔细地将眼前的楚蓝与绢帛上的女子对比了一番,目光在她的脸上、身上来回扫视,确认之后,才缓缓收好绢帛,利落地跳了下来。

他上下打量着楚蓝,眼神中似乎有些怀疑自己等待的人是否真的是她。当他看到楚蓝腰间那显眼的赤鞭时,才微微后退两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衫,恭敬地行礼道:“血七见过楚少将军!”

“血七?”楚蓝微微皱眉,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疑惑,她并不认识眼前这个少年。

血七见状,连忙从怀中拿出一封书信,双手递上,说道:“恩人说,让血七投奔楚少将军,便能报仇!恩人还说,少将军看了书信便知其中缘由!”

楚蓝半信半疑地接过信,缓缓打开,里面有两张纸。

一张是少年血七的卖身契,纸张有些泛黄,上面的字迹工整而清晰,记录着血七的身世和卖身的缘由。

另一张纸上写着:“少年血七,燕国顾相义子,精暗器、通兵法。望善用之!”

看到“燕国”二字,楚蓝心中一动,开口问道:“可是燕礼的燕?”

血七听到这个问题,明显身形一僵,身体瞬间紧绷起来,稚嫩的脸上露出一丝痛苦和仇恨。到底是孩子,眼中的仇恨不加掩饰地释放出来,他沉重地说道:“是!”

楚蓝看着血七的反应,心中暗自思量,她并不觉得血七透露的恨意是直指燕礼。因为她知道,燕礼虽然是燕国大皇子,却也是戎国安郡主之子,安郡主过世后,七岁的燕礼便被接回了戎国安王府,其中的关系错综复杂。

此时,楚蓝心中也不免有些担心,怕这血七是个养不熟的狼崽子,将来会给自己和楚家军带来麻烦。

“顾相?那个奸相?”楚蓝微微皱眉,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屑。

一听到“奸相”二字,血七的眼睛瞬间红了,仿佛被触碰到了最敏感的神经。他大声反驳道:“不许你这么说我义父!”

在血七的心中,义父不是坏人,他的义父对他恩重如山,是他最尊敬和爱戴的人。

楚蓝抿了抿唇,心中有些无奈。顾相此人,在世人眼中名声并不好。他明明学富五车、精通谋术,却不走正道,反而陷害忠良、网罗钱财、收买官吏、研究酷刑、欺压百姓,种种恶行令人发指。

虽然在孩子面前说他父亲的坏话实在不礼貌,可楚蓝作为根正苗红的杰出女青年,有着自己的原则和底线,她怎么也不会去帮一个坏到彻底的人。

“你另请高明吧!”楚蓝语气坚决,转身便要策马离开。

见楚蓝要走,血七顿时慌了,他连忙冲上前去,紧紧抱着马脖子,眼中满是焦急和哀求。

他离开那个地方的时候,恩人就说过:“此去,一定要让楚少将军收下你,纵观天下,唯少将军可替你报仇。”

“放手!”楚蓝怒道,眼神中透露出一丝不悦。

“少将军要如何才能收下我!”血七急切地问道,声音中带着一丝哭腔。

楚蓝嘴角微微一抖,心中暗自思忖,收下你?开什么玩笑,楚家军的戈矛直指燕国,只待皇帝下令,便要出征燕地。燕国百姓要是知道顾相义子在敌营,又怎会乖乖投降,改国姓呢?

“世人皆说,少将军少年巾帼、眉扫才子……原来也是听信流言的愚昧之辈!”血七见楚蓝不为所动,忍不住激将道。

楚蓝被气笑了,她挑眉问道:“为何?”

“世人皆说,义父是个恶人,可那些满嘴仁义道德之辈又有几人大善?”血七理直气壮地说道,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倔强。

“说的对!”楚蓝微微点头,心中不得不承认,血七说的确实有几分道理。

血七见楚蓝似乎有些松动,又继续说道:“少将军未见过义父,又怎知义父真是个恶人?”

“你多大了?”楚蓝突然问道。

血七回答道:“十二!”

“谁让你来找我的?”楚蓝眼神锐利地盯着血七,追问道。

叫他来找自己的人,就这么笃定她会收下血七,替他报仇,替顾相翻案?这也太看得起她了!

血七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迷茫,说道:“我也不知道,恩人将我救回来的时候,就把我丢到了一个没人的院子。”

“除了治病的大夫、教我学文习武的先生夫子,便没见过别人!只是隐隐约约听到过别人叫他龙什么官!”

“龙什么官?”楚蓝心中一震,努力回想记忆里的人,发现有一个或许是他。

那是东君訾和的好友兼侍卫,少时远远瞧过一面,是个很憨很蠢的胖子。

“龙焱刑官?”楚蓝试探性地问道。

“嗯!”血七连忙点头。

龙焱凑什么热闹?是东君授意的?

莫非顾相案真有隐情?

大概是怜惜血七一片赤子之心,楚蓝沉吟片刻后,说道:“你若走到桐关镇,我便收你做楚家军的百夫长。”

“楚家军不留无用之人!”

血七闻言,脸上顿时露出喜悦的笑容,眼中闪烁着希望的光芒,急切地问道:“少将军答应帮我?”

“看你自己的本事!”楚蓝语气平静,眼神中却透露出一丝威严,“我可不是什么好人。”

说道东君訾和,楚蓝又想起往日听过的一句话,“除了琅王,太子还养过俩个孩子,一个活成了他的模样,一个活成了他想活成却不敢活成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