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只是冤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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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晨露尚在叶尖欲滴,天空便飘起了蒙蒙细雨,如雾如纱,给整个皇宫都蒙上了一层轻柔的薄幕。

在那层层严密的宫道上,人们步履匆匆。极目望去,一把把油纸伞下,是各色官服,宽大的衣袖随着步伐轻轻摇摆。几位相识的官员偶然碰面,便停下脚步,相互行礼,寒暄几句,言语间透着官场的客套与世故。

这时,一双褐色的官靴踏破了地上的水洼,缓中带急地前行着,绯色的广袖在风中飘扬,身影匆匆而去。

“那是左大人吧?”一位官员低声说道。

“八成是的!”另一位官员接话道,提及左大人,他满脸羡慕,“出生世族、官居二品、家有娇妻爱子……当真是人生赢家啊。”

白练飞不知从哪一道宫门走出,看着那急匆匆远去的背影,心领神会地微微一笑。随后,他迈步向前,混入了文武百官的行列之中。行走间,他听到了一些大人的风流韵事,也听闻了某些大人的拳拳忠心,这些官场的琐碎与隐秘,在他耳边交织成一片嘈杂的声响。

一位新提拔上来的年轻官员,尚不认识白练飞。他见眼前这位大人面容和蔼,便壮着胆子凑了过来。

“听说楚家少将军是位女子,皇上还特许她入朝参政。真不知少将军是何等的风华绝代啊!”年轻官员满脸憧憬地说道。

“这位大人,您见过少将军吗?”他又追问道。

白练飞眼眸微微眯起,思绪不禁飘回到从前,“见倒是见过,那时候的楚少主还是个孩童,圆润可爱,活脱脱就是个被宠坏的小丫头,淘气顽劣得很。”

看着眼前少年满脸的期待,白练飞张了张嘴,终究还是不忍心说出“你今天是见不到了!”这句话。

旁边有位大人听到他们的对话,捋了捋长袖,脸上露出一丝苦笑,语气中满是讽刺:“本官在仕途上摸爬滚打了十几载,倒是头一回与女子同朝为官。”

“是啊是啊!”又有一位大人附和着,压低声音道,“真不知陛下……”后面的话虽未明说,但那轻蔑的意味已是不言而喻。

“林大人慎言!”白练飞严肃地提醒道。

“督公大人。”几位官员纷纷行礼。

“诸君莫要忘了,如今我们能安稳地站在此处,不必遭受战乱之苦,那是楚家军拿命拼来的。”白练飞神色凝重,目光扫视着众人,“那少将军楚听澜,本是大将军府的掌上明珠,名门闺秀,却毅然驰骋边地,在生死边缘徘徊。你们应当知道好歹才是!那位少将军极为聪慧,满腹经纶,世间又有几个男儿能比得上她?”

“督公所言极是。”官员们纷纷点头称是。

在宫门的水缸前,一位紫衣文官和一位朱衣武将拉拉扯扯,似乎在交换着什么物件。白练飞或许是被那位年轻小官员问得有些烦了,即便是看到平日里与自己不对付的蓝时,竟也觉得顺眼了几分。

他快步向前,生怕蓝时溜走,大声喊道:“右相、将军!”

蓝时连头都没回,低声嘟囔道:“真是冤家路窄。”

楚江见重锦(蓝时)对白练飞态度格外冷漠,连招呼都不屑打,心中不禁感到好奇。他们相识多年,楚江深知重锦城府极深,平日里即便厌恶某人某事,也不会在脸上露出半分不悦。可此刻对着白练飞,那股怨气却怎么也掩盖不住。

楚江打量着眼前的白练飞,他在边关时就听说皇上身边近年来多了位姓白的公公,出身兰台、能文善武,很是厉害。今日一见,只见他身着黑衣,头戴玉冠,周身散发着与生俱来的贵气。如此出众的男子,却身处宫中,楚江心中不免有些惋惜。

白练飞故作伤心地说道:“相爷如此不愿见到白某,白某真是难过。”

蓝时恨不得把白眼翻到天际,心想:既然知道,还老在我眼皮子底下晃悠。见过自讨没趣的,可没见过像你这么自讨没趣的。

“白大人!昨夜多亏白大人救了小女!”楚江感激地说道。

白练飞收回目光,眼中的邪气褪去,又换上了那副笑嘻嘻的模样,“诶,大将军客气了!谁还没个难处呢。只盼将军念及白某的这份情谊,他日若白某有难,即便不能雪中送炭,也还请将军别落井下石才好!”他的言语随意而率真,却又透着几分世俗的寒凉。毕竟,他早已见惯了世态炎凉,就如同年幼时,家族兴盛时门庭若市,家族衰败时门可罗雀。

楚江点了点头,认真地说道:“自然!”

蓝时实在不想和白练飞多待一刻,见楚江已经谢过了,便没好气地说道:“还不走?”

这时,白练飞才注意到,楚江和蓝时共撑着一把伞,而且大将军楚江把伞大多偏向了蓝时,自己竟被淋了个半湿。

楚江连忙解释道:“今儿早上,雨下得突然,到了宫门口才发现青竹忘了备伞。”

“相爷既然着急走,将军不妨与白某共用一把伞,白某的伞容得下两人。”白练飞提议道。

还没等楚江开口拒绝,蓝时便急忙说道:“不必劳烦。”说完,蓝时便扯着楚江匆匆进了宫,仿佛生怕白练飞会把楚江抢走似的。

白练飞独自静静地站在那里,细雨轻轻打在伞上,发出细微的声响。伞下,他那柔美到极致的容颜依旧带着盈盈笑意。“快了!就快了!”他低声喃喃道,声音被细雨声淹没。

朝堂之上,大臣们所奏之事,无非是民情、灾祸、战事,以及关于白练飞的种种议论。就在前不久,白练飞奉旨查办隋州贪污官税一案,此事办得让武官们拍手称快,却让文官们大骂其残忍。白练飞做事并非不留余地,但凡官员们的行为只是些小打小闹,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若是有人祸及百姓、腐败透顶、危及国本,一旦被他揪出来,那便是抄家灭门的大祸。这也就是为什么总有人弹劾白练飞,可他依旧能在朝堂上站稳脚跟,毫发无损。因为他是为陛下做事,行事堂堂正正、问心无愧。

“楚卿,可还有事要奏?”皇帝开口问道。

楚江从武臣之首的位置上走出,说道:“臣想向陛下讨个封赏。”

皇帝大手一挥,不等楚江把话说完,便说道:“准!”随后又宣布:“退朝!”

“……”楚江一脸茫然,他还什么都没说呢,怎么就“准”了?

退朝之后,楚江赶忙跑去找皇上。

“你无非就是想为那些将士讨赏,为国尽忠的人,朕又怎么会不准呢?”皇上笑着说道。

楚江傻笑道:“皇伯伯就不怕江儿讨的是您身下的皇位?”

皇上挑了挑龙眉,自信地说道:“你若敢坐,朕也不是不敢给。”

“不敢不敢!”楚江连忙说道。

戎行业望着远处四角的天空,半鬓霜白的发髻间,流露着岁月的沧桑,仿佛在诉说着那些逝去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