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重的血腥味在医房内悄然弥漫,似一层无形且诡异的薄纱,一点一点地渗透,渐渐充盈了整个空间。一众医者,有的或许是被手头的事务缠得脱不开身,无暇顾及屏风后面那两个低头窃语的人;又或许,那两人的存在感实在太过微弱,以至于医者们压根就没留意到他们的存在。
白练飞神色匆匆,脚步急切,大步流星地朝着这边疾行而来,宽大飞扬的广袖带起一阵凌厉的风,猎猎作响。他人还未踏入医房,那满含焦虑与关切的声音便已抢先传了过来:“少将军如何了?”
老医者自是明白白练飞此刻心急如焚的心情,然而,他依旧不紧不慢,恪守着那一套周全的礼仪,动作迟缓得仿佛时间在他身上放慢了脚步。他悠悠地张开嘴,语气平和,不慌不忙地说道:“回大人,楚少将军已无大碍。”
医女在一旁全神贯注地照料着仍处于昏迷状态的楚蓝。她的动作轻柔而又谨慎,每一个动作都仿佛在呵护一件无比珍贵的宝物。之前为少将军取箭时,她也在现场。当她的目光触及到少将军身上那新旧交叠、触目惊心的伤痕时,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涌上心头,她沉默了。眼前的少女,年纪尚轻,还未到及笄之年,本应在家人的宠爱中无忧无虑地成长,享受着世间最美好的一切。可如今,她却毅然决然地放下了那份安逸与娇弱,紧握住那杆沉重的长枪,肩负起了远超她这个年纪应承受的责任与使命。
就在此时,医馆的门前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喧闹声。两个身材魁梧、体格健壮的打手如两尊铁塔般矗立在大门两侧,他们目光如鹰,警惕地注视着前方。在他们面前,是一群手持武器、气势汹汹的家丁,那架势仿佛随时都准备大打出手。
“将少将军送去琥珀主院里。你随我去看看外面。”屏风后的紫衣少年微微扬起头,眼神中透露出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他轻轻示意身旁的人,一同出去查看外面的情况。
这医馆看似普通,实则暗流涌动,集聚了江湖、朝廷、道家三大势力。而其中道家的代表人物,便是那神秘莫测、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琥珀主。
那些家丁显然没想到白督公会出现在这里,脸上露出了惊恐的神色,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几步。
“林家的人?竟敢在医馆闹事?”白练飞的声音冷若冰霜,带着一股令人胆寒的威严,仿佛能穿透人心。
上前的家丁显然是这群人中能说得上话的,他连忙赔着笑脸,解释道:“不敢,奴们只是奉主家命令捉拿歹人。督公有所不知,昨夜有歹人……”
白练飞那双妖异的双眸微微眯起,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寒意,如同利刃一般锐利:“我这儿可没有什么歹人。”
“叨扰了,那奴们便去他处寻寻。”家丁们见白练飞态度坚决,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只好灰溜溜地退去。
白练飞挥了挥衣袖,带着一种潇洒与决绝,转身走进了屋内。他口中似是自言自语地说道:“今儿医馆闭门谢客。”
一条幽静的小径,铺满了大小各异、形状奇特的石玉。在阳光的照耀下,这些石玉闪烁着点点璀璨的光芒,宛如繁星洒落。小径两旁,一座座造型奇异的假山错落分布,姿态万千。四周青林绿树环绕,郁郁葱葱,生机勃勃。那尺宽的小径在林间蜿蜒曲折,犹如一条灵动的银蛇,穿梭于这片绿意盎然之中。
白练飞迈着轻快却又略显急促的步伐,沿着小径走进了竹屋。
竹屋内,洁白的纱幔轻盈地垂落下来,营造出一种宁静而又温馨的氛围。床榻之前,少女静静地躺着,她的面容恬静,宛如一个精美的瓷娃娃,神态安详而又宁静,仿佛沉浸在一个美好的梦境之中。
阿明见白练飞走了进来,缓缓地站起身来,手中紧紧握着一根漆黑的木制拐杖。自从受伤之后,她一直都不屑于借助其他物品来辅助行走,可唯独这根拐杖,因为是练飞亲手制作的,所以她对其珍视有加,视若珍宝。
她轻声说道:“我要回去了。”
白练飞微微点了点头,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温柔,轻声回应道:“好!”
迷迷糊糊中,楚蓝仿佛看到一个青色的身影缓缓地离去,同时,那木杖敲打地板的声音,由近及远,渐渐地消失在了她的耳畔。
“乖孙!”
楚蓝缓缓地睁开了双眼,望着眼前的女子,原本冷冽如冰的双眸中闪过一丝难得的温柔。她轻声唤道:“祖母!”
她的脑海中一片空白,对于自己是如何回到这里的,毫无印象。还有那个行动不便的少女,她究竟是谁呢?这个疑问在楚蓝的心中不停地盘旋。
她强忍着伤口的疼痛,试图坐起来。大概是动作幅度太大,不小心扯到了伤口,她的小脸瞬间变得苍白如纸。她连忙说道:“孙儿没事。”
“我便说,夫人您无需担忧,少将军福大命大。”
楚蓝循着声音望去,只见一个年轻的女子站在一旁。她的面容温柔,沉默寡言,身上散发着一种让人感到亲切和蔼的气息。
“既然少将军醒了,我也该回去禀报娘娘,至于少将军所需查阅的卷宗手抄卷,已悉数送至。”
“娘娘说,少将军尽管慢慢看,无需着急。”
楚蓝微微点了点头,轻声说道:“有劳了!”
女子朝着虞娘子行了一拜之礼,又寒暄了几句,这才转身准备离开。
她的衣袂随风轻轻扬起,一只脚已经踏出了门槛,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又猛地回过头来,说道:“娘娘说,少将军问的那个人,您已经见过了。”
长寿宫内,太皇太后静静地坐在镜子前面,目光凝视着镜中的自己。她轻轻地伸出手,缓缓地拂过眉角的皱纹,不禁轻轻地叹了口气,感慨道:“老了。”
白衣男子低下头,全神贯注地为太皇太后梳头。他那纤细修长的手指如同灵动的舞者,偷偷地将拨出来的银丝又藏了回去,随后温柔地说道:“您一点儿也不老。”
白练飞也在一旁附和道:“娘娘是世间最美的女子。”
太皇太后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一抹淡淡的、带着欣慰的笑容。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喧闹的声音,太皇太后微微皱了皱眉头,开口问道:“是禧娘来了吗?”
白衣男子和白练飞顿时脸色一变,脸上露出了惊恐的神情。没错,那熟悉的声音正是被大家称作小魔王的苏禧的。
要逃吗?得赶紧逃!
只见一位仪态雍容华贵、身着华丽服饰的女子提着裙摆,匆匆地跑了进来,她的身后跟着一群气喘吁吁的宫人婢女,大家一路小跑,显得十分狼狈。
“娘娘,您慢点儿!可别摔着。”
“小白、小白,你给哀家带了什么好吃的来呀。”
“小白!”
苏禧一走进门,就开始四处张望,然而,她却没有瞧见白练飞的身影。她不甘心,开始里里外外、仔仔细细地寻找起来,甚至连花盆底下都不放过。
没找到人,苏禧满脸的不高兴,她双手叉腰,气势汹汹地质问太皇太后:“阿珍,小白去哪儿了?你把小白藏哪儿去了?”
太皇太后莫名其妙地被她责问,心中暗自叹了口气,回想起方才那两个跑得比兔子还快的孩子,心中暗忖,早知道就不该放他们偷偷溜走。
“练飞那孩子来寻哀家禀报楚丫头遇刺之事,说完自然是回去了。”
苏禧却不相信,说道:“你便没有留小白?不对……蓝儿遇刺了?严不严重,会不会死啊。禧儿不想蓝儿死。”
一想到那可爱的小姑娘会像肃哥哥一样,变得冷冰冰的,被装进冷冰冰的大盒子里,苏禧忍不住哭了起来,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夺眶而出。
太皇太后最见不得别人哭泣,看着苏禧伤心欲绝的模样,她心疼得不行。
“楚丫头没事啊!”
她轻轻地抚摸着苏禧的后背,轻声安慰道:“好了,哀家叫皇帝传令给楚丫头,叫她伤好了便到宫里来寻你玩好不好。”
“阿珍不能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