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风指尖摩挲着信笺上晕开的鸢尾花纹,远处传来更夫敲响二更天的梆子声。
严霜忽然按住他发凉的手背,机括匣里三枚淬毒的梅花针应声弹出,在月光下映出她眼底的霜色:云梦泽的孤岛,醉仙楼的云纹,师父独爱的君山银针——这三条线该拧成一股绳了。
但李老鬼的傀儡戏班总得有个戏台。莫问天用剑尖挑起青铜蒺藜,青锋竟被毒液蚀出细密孔洞,这蒺藜上的龙血砂,只有运河漕帮的暗库才存着。
三更时分,三道人影贴着醉仙楼飞檐投下的阴影移动。
楼阁九重飞檐上蹲着的嘲风兽首突然转动眼珠,顾风灵瞳骤亮,瞳孔里浮现金色星轨。
他看到瓦当里蜷缩的铜丝蜈蚣正簌簌游走,立即扯住严霜束腰的银链:东南角第三块青砖!
严霜旋身甩出袖中千机尺,尺端弹出的鹤嘴钳精准夹住即将弹起的青砖。
莫问天的剑气却已劈开砖下暗格,三枚淬毒弩箭擦着他发梢钉入廊柱,箭尾红缨燃起幽蓝鬼火。
灵瞳所见未必是实。顾风按住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冷汗浸透后背的夜行衣。
他方才强行催动瞳术看穿三重连环机关,此刻眼前金星乱窜,鼻腔里涌上铁锈味。
严霜突然反握住他颤抖的手,指尖拂过他掌心的劳宫穴。
温凉内力如清泉淌入经脉,顾风嗅到她袖口若有若无的冷梅香,竟比十全大补汤还提神醒脑。
女子纤长的睫毛在月光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顾公子可还撑得住?
比在洛阳墓里被粽子追着跑强些。顾风扯出个惨白的笑,灵瞳再度亮起时,瞳孔已漫上血丝。
他盯着朱漆大门上盘踞的椒图兽首,忽然抓起莫问天腰间酒葫芦泼向门环。
酒液遇铜即燃,烧出七道纠缠的毒烟。
严霜甩出五枚玉铃铛锁住烟柱走势,铃舌相撞竟奏出《破阵乐》。
莫问天趁机以剑气刻下北斗阵图,七星归位时,大门轰然洞开,扑面而来的血腥气里混着熟稔的兰花香。
是师父的...严霜声音发颤,却在触及顾风担忧目光时挺直脊背。
她发间步摇突然射出一缕银丝,缠住梁上垂落的青铜灯台。
灯台翻转露出密道入口的刹那,十八尊持戈陶俑破壁而出。
顾风踉跄着撞在石壁上,灵瞳灼痛如烙铁熨过视网膜。
他咬牙扯断腰间玉佩,将碎片弹向陶俑关节处的朱砂符咒:坎位三寸,震宫七分!严霜的千机尺应声变作峨眉刺,寒光闪过时,陶俑关节迸出齿轮与发条。
莫问天突然剑指穹顶:小心流沙阵!他话音未落,头顶传来齿轮咬合的闷响。
顾风灵瞳映出青砖缝隙渗出的金线,那是比发丝还细的西域金蚕丝——触之即断,断则引动三千斤铁蒺藜倾泻而下。
严姑娘闭气!顾风拽过严霜滚向东南死角,袖中抖落的磷粉遇风即燃。
火光映亮墙壁暗格里旋转的八卦盘,严霜以齿间银链弹开机关锁,莫问天的剑气恰在此时劈断金蚕丝主脉。
铁蒺藜暴雨在距他们三寸处戛然而止,顾风后颈却被冷汗浸透。
他倚着石壁剧烈喘息,瞥见严霜裙裾裂口处渗血的擦伤,喉头莫名发紧:等出了这鬼地方,我请你去醉仙楼吃炙羊肉。
话音未落,地宫深处突然传来编钟轰鸣。
三人面前的甬道墙壁如折扇般收拢,露出布满星图的青铜巨门。
门环是衔着明月珠的睚眦,龙睛处嵌着与羊皮地图边缘如出一辙的茶渍。
李老鬼在请君入瓮。莫问天剑穗上坠着的和田玉突然迸裂,这是剑气感应到杀机的征兆。
他反手将酒葫芦抛给顾风:小子,留着提神。
顾风灌下辛辣的烧刀子,灵瞳强行穿透青铜门上的障目阵。
金芒流转的瞳孔里,他看见门后旋转的二十八宿星盘,每颗星子都是淬毒的透骨钉。
更可怕的是星盘中央悬浮的玉珏,纹路与严霜师父随身玉佩别无二致。
巽位生门在角木蛟第三片逆鳞。顾风话音未落,严霜的千机尺已化作游龙探入锁眼。
当星盘发出齿轮咬合的脆响时,莫问天突然按住两人肩膀急退三步——门内涌出的不是通道,而是泛着磷光的毒雾,雾中隐约传来机括运转的轰鸣。
顾风灵瞳突然刺痛到流泪,他透过逐渐稀薄的毒雾,看到三十六尊玄铁傀儡正从地底升起。
每尊傀儡心口都嵌着鸢尾花纹的青铜镜,而穹顶星图正在凝聚某种毁天灭地的气劲。
严霜突然扯开顾风的衣领,露出他贴身佩戴的天机玉简。
玉简表面浮动的卦象与星图产生共鸣,在傀儡军阵中撕开一道裂缝。
莫问天的剑气已织成剑网,却挡不住源源不断的玄铁傀儡。
要变阵!顾风抹去鼻血,灵瞳金芒暴涨。
他看到毒雾深处某个傀儡腕间闪过云梦泽孤岛的标记,那是羊皮地图上的朱砂印记。
但透支的体力让他身形一晃,险些被傀儡利爪贯穿肩胛。
莫问天突然旋身斩落三具傀儡首级,溅起的火星照亮他凝重的侧脸。
当第六波傀儡从地底钻出时,这位向来冷峻的剑客突然将剑柄重重顿地,青砖裂痕如蛛网蔓延至星图边缘。
莫问天剑柄顿地的刹那,蛛网状的裂痕突然泛起幽蓝磷光。
顾风灵瞳捕捉到地脉深处翻滚的青铜齿轮,那些交错咬合的机括声竟与严霜发间步摇的银丝震颤形成微妙共鸣。
东南震位!严霜突然扯下步摇掷向半空,银丝在磷火中绷成笔直的琴弦。
莫问天会意地弹出一道剑气,金石相击的铮鸣里,三具傀儡关节处的朱砂符咒应声而碎。
顾风趁机咬破舌尖,血腥味刺激着灵瞳强行运转。
他看见傀儡军阵后方有团翡翠色的光晕在流转——那是用三十六颗夜明珠布成的天罡阵眼,阵眼中央悬浮的青铜方尊正不断吸收穹顶星图的气劲。
莫大侠!顾风突然将酒葫芦抛向傀儡群,酉时三刻方位!葫芦在空中划出弧线的瞬间,严霜的千机尺已变作长鞭卷住葫芦腰身。
莫问天剑气如虹直刺阵眼,却在距光晕三寸处被无形屏障震得虎口迸裂。
玄铁傀儡突然齐刷刷转向阵眼,腕间青铜镜折射出刺目幽光。
顾风被这光线灼得眼前发黑,踉跄着扶住石壁时摸到湿滑的苔藓——这些本该生长在运河堤岸的绿绒藻,此刻竟在地宫石壁上疯狂蔓延。
严姑娘可还记得云梦泽的潮信?莫问天突然以剑为笔,在青砖上刻出北斗七星的凹槽。
当严霜将酒液倒入星槽时,地宫深处传来闷雷般的潮涌声,二十八宿星盘上的透骨钉开始簌簌抖动。
顾风灵瞳骤然收缩,他看见屏障光幕上流转着与天机玉简相同的卦象:乾上巽下,这是用盗门禁术炼化的气劲!话音未落,莫问天突然扯下染血的发带系在剑穗上,青锋映着星辉竟化作九道残影。
半炷香。这位冷峻剑客突然勾起唇角,染血的衣袂无风自动,当年在雁门关截杀突厥狼骑,某用的就是这招九曜分光。
严霜闻言瞳孔微缩,她记得师父说过这招极耗真元。
顾风却已扯下天机玉简按在屏障上,玉简表面的卦象突然活过来似的游走:东南离位有处气脉淤塞,像是......像是被君山银针的茶渍堵住了!
两人指尖同时触到玉简的刹那,严霜袖中的冷梅香突然变得灼热。
顾风灵瞳映出她经脉间流转的冰蓝色内力,竟与自己丹田处赤红真气形成阴阳双鱼。
当两股气劲顺着玉简灌入屏障裂缝时,翡翠光幕突然浮现出蛛网状的裂纹。
接着!莫问天突然将剑鞘掷向穹顶。
旋转的乌木鞘身撞碎三颗夜明珠,坠落的碎片在屏障表面激起涟漪。
顾风趁机拽着严霜踏罡步斗,两人衣摆交缠成太极图的瞬间,玉简突然迸发出刺目金芒。
屏障破碎的轰鸣声中,玄铁傀儡齐刷刷僵在原地。
顾风抹去鼻血正要说话,忽见严霜耳后浮现出细密的冰裂纹——那是她强行催动寒玉功的征兆。
他下意识伸手去扶,却被女子反手扣住脉门:顾公子还是先顾着自己罢。
地宫突然剧烈震颤,翡翠碎屑在空中凝成李老鬼的虚影。
那张布满老年斑的脸在磷火中忽明忽暗:能破天罡阵,倒是小瞧了你们。虚影突然炸成万千光点,每个光点都映出不同场景——醉仙楼密室里的羊皮地图、云梦泽孤岛上的青铜鼎、还有严霜师父染血的半截玉簪。
莫问天突然剑指西北:来了。
沉重的脚步声从三个方向包抄而来,每一步都暗合二十八宿移位之数。
顾风灵瞳刺痛到流泪,他看见甬道石壁渗出暗红的血珠,那些血珠落地竟化作吐信的赤练蛇。
严霜的千机尺已变作双刃剑,冷光扫过时斩落七寸蛇首。
叮——
金铁交鸣声突兀响起,三十六盏青铜灯突然自穹顶垂落。
跃动的火光里,李老鬼拄着蛇头杖缓步而来,杖头镶嵌的明月珠正与顾风腰间玉佩遥相呼应。
他身后跟着十二名戴傩戏面具的黑衣人,每个人袖口都绣着与傀儡军阵相同的鸢尾花纹。
严家丫头。老鬼的声音像生锈的齿轮在摩擦,你师父的寒玉功,到底没传你最后三式。
严霜指节攥得发白,发间步摇却稳如磐石。
顾风忽然往她掌心塞了块东西——是半块炙羊肉用的茴香角,还带着体温。
女子冷若冰霜的眉眼突然漾开些许波纹,像春雪消融时坠落的梅瓣。
莫问天突然朗笑出声,染血的青锋在砖石上擦出火星:李某可知,雁门关外的突厥人,最喜欢把叛徒挂在旗杆上晾成肉干?
地宫陷入死寂的刹那,顾风听见自己太阳穴突突跳动的声音。
李老鬼蛇头杖点地的脆响,黑衣人们袖中机括上弦的轻颤,还有严霜发丝扫过锁骨时细不可闻的簌簌声——这些声响突然被某种诡异旋律串联起来,竟与天机玉简的震颤形成共鸣。
青铜灯盏齐齐爆出鬼火,将众人影子扭曲成张牙舞爪的凶兽。
顾风灵瞳突然映出李老鬼衣摆下的异样——那绣着祥云纹的裤脚下,分明露出半截玄铁打造的义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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