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真相大白前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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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放榜前夜的雨丝刚停,青石板路上还积着水洼。

苏文观蹲在城南旧书铺的后堂,借着摇曳的烛火翻看着一沓密报,纸张边缘被茶水洇出深褐的痕迹——那是张尚书这些年通过科举安插亲信的名单,每一页都盖着不同州府学政的私印。

苏公子!沈青梧的声音从前面传来,带着紧绷的急促,西巷和南街都被人堵了!

我刚才看见张府的护院举着火把,刀鞘撞在青石板上叮当作响。

苏文观的指尖顿住。

他抬头时,正瞧见林知微站在门口,月白儒衫被穿堂风掀起一角。

这位临时兼任主考的女子此刻卸了点翠头面,发间只插着支竹簪,却比往日更添几分冷锐:是张尚书的人。

我刚才听见他们喊活要见人,死要见匣。她目光扫过桌上那口裹着粗布的檀木匣,匣中正是他们这月来冒死收集的罪证。

苏文观起身,腰间羊脂玉佩轻撞木桌,发出清响。

他走到窗边,透过糊着旧报纸的窗纸望去——三十多个精壮汉子已将旧书铺围得水泄不通,为首的是张尚书的贴身护卫周猛,腰间悬着的九环刀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店铺所在的巷子本就狭窄,两侧是半人高的青砖墙,若对方冲进来,怕是连转圜的余地都没有。

地形是把双刃剑。他转身时眼底闪过锐光,他们人多,但巷子窄,施展不开。

知微,你还记得当年在岳麓书院,你教我的天音术么?

林知微瞳孔微缩。

那是她外祖留下的绝学,以琴音扰动人心,需得五感清明时方能施展。

她垂眸看了眼腕间的银镯——那是堂妹被抓前塞给她的,此刻正随着心跳轻轻发烫。我试试。她走到书案前,将案头那把断弦的焦尾琴摆正,指尖拂过第七根弦。

青梧,你护着匣子。苏文观解下外袍搭在臂弯,露出里面利落的中衣,等会琴音一起,他们的刀就会比脑子快。

咱们从后门冲,我数到三——

砰!

前门的木门被撞开,木屑飞溅。

周猛提着九环刀跨进来,身后跟着十几个手持朴刀的护卫。

旧书铺的老掌柜缩在柜台后发抖,算盘珠子撒了一地。苏文观,张大人说了,只要你把匣子交出来,还能留个全尸。周猛的刀指向苏文观咽喉,刀风卷得烛火忽明忽暗。

苏文观忽然笑了。

他松开搭在外袍上的手,羊脂玉佩在腰间晃出温润的光。周统领可知,这玉佩是林祭酒送的?

她说君子如玉。他话音未落,林知微的指尖已重重按在琴弦上。

清越琴音破空而起。

那声音不似寻常琴曲婉转,倒像深山古寺的晨钟,一下下撞在人耳膜上。

周猛的刀率先抖了抖——他想起上个月在张府后园,自己亲手勒死的那个发现舞弊的书生,喉间突然发紧。

旁边的护卫有的抱头蹲下,有的挥刀乱砍,竟有两个误伤到同伴,刀刃砍在对方胳膊上,血珠溅在褪色的《论语》抄本上。

走!苏文观抄起檀木匣,撞开后门。

沈青梧的剑穗在眼前晃动,她反手一剑挑开扑过来的护卫,剑尖擦着对方耳际划过,在砖墙上留下半寸深的刻痕。

雨夜里的青石板滑得很,苏文观的鞋底沾了水,险些摔倒,却被林知微稳稳扶住——她的琴音仍未断,指尖在琴弦上翻飞,每根弦都绷得笔直。

眼看就要冲出巷子,前方突然亮起两盏羊角灯。

张尚书穿着玄色蟒纹官服站在路中央,腰间玉牌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正是前几日在贡院撞见过的那枚。

他身后跟着二十多个带刀侍卫,刀鞘上的铜环随着呼吸轻响。

苏公子好手段。张尚书抚着花白胡须,声音里带着阴恻恻的笑,可你以为,凭个妖女的琴音,就能逃出老夫手掌心?他目光扫过林知微,令妹在柴房里哭了半夜,说要找阿姐梳头发。

你说,等会我让人把她的血抹在这匣上,是不是更有意思?

林知微的指尖猛地一颤,琴音骤然变调。

苏文观感觉怀里的檀木匣一沉——那是沈青梧在用力攥他的衣袖。

他抬头时,正看见张尚书眼里的得意,像极了三年前退婚那日,张家老夫人摔在他脚边的婚书。

张大人可知,今日是什么日子?苏文观将檀木匣往怀里拢了拢,放榜前夜,全京城的举子都在等那面金榜。

可您让人换的金榜,此刻应该在王侍郎的书房里吧?他顿了顿,还有,您派去劫狱的人,已经被大理寺的差役堵在城西破庙了。

张尚书的脸色骤变。

他身后的侍卫们明显一滞——他们确实收到消息,说去调换金榜的手下到现在都没传回信。

你...你怎么可能...

因为有人比您更想让这天下看见,什么是朗朗乾坤。苏文观的声音突然提高,混着林知微渐强的琴音,王侍郎的人,该到了吧?

话音未落,巷口传来密集的马蹄声。

二十多骑官军举着火把冲进来,为首的正是王侍郎。

他穿着三品朝服,腰间的金鱼袋在火光里闪着金芒:张尚书,朝廷有旨,着你即刻回大理寺配合调查!

周猛的九环刀当啷落地。

张尚书踉跄两步,蟒纹官服蹭在青砖墙上,留下一道灰痕。

他望着王侍郎身后大理寺的朱红旗帜,突然扑向苏文观:把匣子给我!

那是要了我命的东西——

沈青梧的剑抢先刺出,剑尖抵在张尚书喉间。退下。她声音冷得像冬夜的雪,苏公子说过,要让全天下看你如何伏法。

王侍郎的随从上前给张尚书上了枷锁。

苏文观看着那串银亮的锁链套上张尚书手腕,忽然想起方才旧书铺里,老掌柜捡起的算盘珠子。

那些被打落的算珠滚了满地,却一颗都没少——就像这科场的黑幕,就算被人拨得再乱,总有算清的那一日。

林知微的琴音终于停下。

她望着张尚书被押走的背影,手不自觉摸向腕间的银镯。

苏文观顺着她的动作望去,忽然轻声道:等明日早朝,证据送到御案前,我陪你去张府柴房。

沈青梧将剑收回剑鞘,剑穗上的红绒球晃了晃。

她望着巷口渐远的火把,嘴角勾起笑意:苏公子,你说等放榜那日,会元的名字,是不是该刻在最上头?

苏文观低头看了眼怀里的檀木匣,羊脂玉佩在匣上投下一片温润的影子。会元是谁不重要。他抬头时,天边已泛起鱼肚白,重要的是,这天下的举子,往后再不用对着黑幕写文章了。

此时的皇宫里,值夜的太监正捧着金漆托盘穿过月华门。

托盘上的密折还带着墨香,最上面一页写着:张尚书科场舞弊案证据确凿,现人证物证俱在......

而在张府的柴房里,一个扎着双髻的小姑娘正揉着眼睛醒来。

她腕上的银镯撞在锁链上,发出细碎的响——那声音,正随着晨风,飘向渐亮的天空。

次日卯时三刻,金銮殿的蟠龙柱还浸在晨雾里,苏文观便随着王侍郎进了午门。

丹墀下的青砖被朝靴踩得咚咚响,他抬眼望去,御案后的明黄龙袍下,皇帝正捏着那叠染血的账册,指节泛出青白。

张怀德好大的胆子!御案上的翡翠镇纸被重重一摔,科场舞弊、收受贿赂,连去年春闱的会元都是他花银子买的寒酸秀才!

阶下跪着的张尚书早没了昨日的狠劲,囚衣上沾着草屑,额头撞在金砖上:陛下明鉴!

臣不过是替人当枪使啊!

上月十五,有人拿着玄玉令逼臣......

够了!皇帝突然拍案,目光扫过殿下众人,大理寺即刻彻查,务必揪出背后主使!

退朝时,日头已爬上东角楼。

沈青梧抱着新放的金榜迎上来,杏黄缎子上沈青梧三个字力透纸背,在会元二字下泛着金光:方才在午门,那些举子把我围得水泄不通。

有个考了三十年的老童生拉着我哭,说他头回觉得墨笔写的不是投名状,是脊梁骨。

苏文观指尖抚过那行字,想起昨夜旧书铺里撒落的算珠——被拨乱的棋局,到底要重新算清了。

可还未等他开口,王侍郎的亲随策马而来,手里攥着半片焦黑的信笺:苏公子,大理寺在张尚书衣袋里搜出这个。

信笺边角还沾着血,隐约能辨几个字:...北营粮草已过潼关...玄玉令...最下方压着个模糊的印记,像是狼首图腾。

林知微凑过来,腕间银镯突然发烫——那是昨夜从张府柴房救出堂妹小桃时,小桃塞给她的,阿姐,我听见看守说,等张老头顶了雷,北边的动静就该起来了。

北境?沈青梧的剑穗刷地扬起,三个月前边境急报说北戎异动,难道...

先回旧书铺。苏文观将信笺收进袖中,目光扫过街角卖早粥的老妇——那是王侍郎安插的暗桩,此刻正用抹布擦了擦案几,三长两短的节奏。

他心里一沉,加快脚步,把这半年礼部与边镇的文书、北境军报都翻出来。

旧书铺后堂的烛火彻夜未熄。

林知微捧着一摞盖着镇北军火漆的公文,指尖发颤:这些调粮文书,名义上是补给边军,可数量比往年多了三成。沈青梧翻出本账册,拍在桌上:看这个!

张尚书的贿赂清单里,有三笔大银都汇去了云州——镇北王的封地!

苏文观盯着狼首图腾的拓印,突然想起三日前在城南破庙,那个浑身是血的密探临死前抓着他的手:北境...粮道...他们要...当时他以为是张尚书的后手,如今看来,不过是冰山一角。

玄玉令。林知微突然开口,我外祖的笔记里提过,玄玉令是北戎皇室信物。

可镇北王...他可是先皇最器重的征北将军。

话音未落,窗外传来马蹄声。

王侍郎掀帘而入,脸上少见地凝重:张尚书翻供了。

他说所有罪证都是被人栽赃,还说...还说有人拿着玄玉令逼他,那令上的狼首,和北戎暗卫的腰牌一模一样。

苏文观的羊脂玉佩突然坠得手腕发沉。

他望向窗外渐起的北风,想起退婚那日张家老夫人摔在脚边的婚书——那纸婚书上的金漆牡丹,和镇北王府请柬上的纹路,竟有七分相似。

此时的北境,镇北王府的演武场上,玄甲军的喊杀声震得飞檐上的铜铃乱响。

主殿内,身披玄色大氅的男子捏着张尚书的密信,指节捏得发白。

他腰间悬着的玄玉令折射着冷光,狼首图腾在烛火下张牙舞爪,映得墙上镇北二字,像是要滴出血来。

苏文观...男子低笑一声,将信笺投入炭盆,你以为掀翻个张怀德就能翻了天?

等北戎的铁蹄踏过潼关,这天下...还由得你算么?

炭盆里的火星噼啪炸开,像极了即将点燃的导火索。

而千里之外的京城,苏文观正将那半片信笺按在烛火上,看着狼首图腾在火焰中扭曲成新的形状——这一局,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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