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夜山魔影真亦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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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残月悬如弯钩,乌鸦凄厉的啼叫划破寂静夜空,像是利爪撕裂绸缎。黑发红袍的夜河君踏着斑驳月色,来到那座被薄雾笼罩的寝殿门前。这里是夜山君的居所,也是夜魔族禁地,平日里守卫森严,唯有他一人被特许踏入。

夜色中,寝殿外不见往日如影随形的影卫。夜河君伸手摘下鎏金獠牙面具,那面具下竟是一张轮廓分明的俊颜。他随手将面具收入袖中,深吸一口气后,缓步上前,用骨节分明的手指轻叩殿门,发出几声轻响。

“进。”屋内传来那道熟悉的低沉声音,带着几分慵懒与疲惫。

夜河君推门而入,殿内烛火摇曳,昏黄的光线洒在卧榻上。银发男子斜倚榻中,背对殿门,月光般的银色长发如瀑布倾泻而下,铺满卧榻。看到这一幕,夜河君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心跳也悄然加快。

他定了定神,撩起长袍下摆,单膝跪地,恭敬开口:“尊主。”

卧榻上的夜山君轻轻抬手,声音虽清冷,却带着几分难得的温和:“起来吧,没有外人,不必多礼。”

夜河君应声起身,利落地整理好衣袍褶皱。还未等他站稳,龙宣便开口发问:“你见过他们了?”

“是。”夜河君垂眸,神色肃然,恭敬应答。

龙宣微微转头,银发随动作轻晃,声音低沉而关切:“为了何事而来?”

夜河君上前半步,沉声道:“人界出现了上古异兽魔狰,那孽畜竟是饮赤水化形。降魔龙族来的路上,还在赤水河边降伏了一只赤鱬,同样是罕见的异兽。”

龙宣闭上双眼,眉头微蹙,声音透着寒意:“是谁干的?”

夜河君摇头道:“我问过山魈和水魊,二人皆矢口否认知晓异兽之事。”

龙宣冷哼一声,语气满是不信任:“你的人,你比我了解,除了魔姬、尸鬽和音鬾,其他人的话不可全信。”

夜河君立刻点头:“是,我已命魔姬暗中彻查此事,最多两日便会有消息。”

龙宣没有回应,只是轻轻叹了口气。夜河君却了然于心,在夜山君这里,沉默便是认可。

过了片刻,龙宣再次开口,声音带着几分凝重:“这两日还是让他们住在偏院吗?”

“是。我亲自挑选了得力之人前去伺候,定不会出任何差错。”夜河君言辞笃定。

龙宣缓缓坐起,转过身来,银发如流瀑晃动:“叫音鬾在暗中守着,我担心有人会伺机动手。”

这吩咐出乎夜河君意料,他忍不住问道:“哥哥是指谁?”

龙宣:“我暂时还不确定是谁,不过夜魔族里有叛徒你是知道的,十二魔君也未必都是一条心,你可明白?”

夜河君回应道:“是,属下知道。”

“还有事?”龙宣见他未告退,遂问。

夜河君眉骨轻颤,像被风吹动的枯叶,刚要皱起却又骤然舒展。似乎是心底压着一些话不吐不快,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龙宣感受到他的异样,把目光投向夜河君。

“池儿,有话便说。”

龙宣想起他初至夜魔族的那年,彼时桑池不过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眉眼间尚带稚气,恰似当年同岁的龙胤——青衫沾露,笑音清亮,连眼角眉梢都盛着未被尘世浸染的皎洁月光。

时光如梭,当年那个少年如今已立在夜冥殿的飞檐之下,成了统领十二魔君的夜河君,他眼底的天真不再,只剩一片深不可测的幽潭,连倒映的月光都碎成了无法拼凑的残片。

桑池的喉咙干涩,想说却发不出声音,过了许久才幽幽道:“无事,属下会安顿好降魔龙族,也会让魔姬查明真相,给尊主一个交代。”

龙宣微微蹙眉:“本座不需要你交待,你父亲桑晁统领夜魔族三百年相安无事,如今出了这等事,你我都需要给他一个交待。”

龙宣的声线沉如寒潭碎玉,虽裹挟着上位者的威仪,却在尾音处洇开一缕极淡的温软。他与桑池之间的羁绊,从来不是夜冥令符所能界定的主从之分——那些隐溺在阴影里的真相,唯有他自己知晓。

这些年若没有桑池,此刻的他只怕早已化作噬魂崖底的一缕孤魂,在永夜的炼狱中被撕裂至形神俱灭。

龙宣的话,触及了桑池心底的柔软,他深吸了一口气,还是把一切都压了回去,平静道:“是,属下知错。时辰不早了,不扰尊主休息,属下告退。”

从夜山君的寝殿出来,桑池又戴上鎏金獠牙面具,变回了那个夜河君。

夜幕深重,将夜枭山完全裹进了浓稠的寂静里。

龙珏他们均匀的呼吸声透过窗棂,龙胤却翻来覆去难以入眠,被褥被揉得发皱,像他此刻纷乱的心绪。

辗转了许久,他最后还是轻手轻脚起身,披了件外袍走到了屋外。夜风吹散鬓角碎发,他漫无目的地走着,只盼能借这夜色抚平心头的躁意。

龙胤对夜枭山不熟,也没敢没走多远,不过百余步后,龙胤打算原路返回时,突然见到前方拐角处闪过一道黑影。那身影的身形、走路的姿态,都像极了一个人——那个无数次在他梦中出现,又在醒来时消失得无影无踪的人。

龙胤的心脏猛地收紧,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想也没想便跟了上去。那人步伐轻盈,似是有意引导,将龙胤引入了一片暗林。

暗林里,枝叶遮天蔽日,月光只能透过缝隙洒下斑驳碎影。那人的身影时隐时现,忽远忽近,龙胤紧追不舍,一边追一边喊:“哥,是你吗?哥!”

他的声音在寂静的林间回荡,惊起几只夜枭,发出凄厉的叫声。脚下的枯枝被踩得咔嚓作响,他全然不顾,满心满眼只有前方那个熟悉的背影。

不知追了多久,天空中的明月变得明朗起来,清冷的月光照亮了林间小道。那人终于停下了脚步,立在一棵古树下。

龙胤脚步踉跄,却仍拼尽全力跑上前,待看清那人面容,他的脚步骤然停住。月光如水,倾泻在那人身上,正是他日思夜想的兄长龙宣——

龙胤只觉喉咙发紧,眼眶瞬间泛红,多年来积压的思念、担忧、委屈,在这一刻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失去龙宣消息的这些年,龙胤不知度过了多少个难眠的夜晚。他四处打听、寻找,却始终一无所获。他的兄长,降魔龙族的掌剑弟子为何突然失踪?他究竟去了哪里?这些年他过得好不好?这些问题像毒蛇般日夜啃噬着他的心。

此刻,龙胤仿佛回到了少年时期,泪水再也控制不住地夺眶而出,声音带着哭腔:“哥,这些年你到底去了哪儿?为什么要丢下我,丢下龙族?你知不知道我找你找得有多苦?”

暗夜里,龙宣的脸有些模糊,但龙胤知道一定是他,自已绝不会认错。

龙宣伸出手,手掌带着熟悉的温度,像小时候那样轻轻摸了摸龙胤的头,眼中满是愧疚:“是哥对不起你,我也是不得已……我现在被夜魔族困在这噬魂秘境里,逃不出去了。阿胤,你救救哥,只有你能救我了……”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深深的疲惫与无奈。

龙胤望着眼前的龙宣,那眉眼、那神情,无一不是记忆中的模样。多年的思念一触即发,他只觉心都要被揉碎了,哪里还能思考其他,满心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救哥哥出去。一定要。

龙宣顿了顿,眼神复杂地看着龙胤,缓缓开口:“夜魔族想要龙族的至宝——龙魂神珠,只要你能交出,他们就会放了我。”

“龙魂神珠”这四个字让龙胤如遭雷击,他浑身一震,脑海中多了一丝清醒。

龙魂神珠乃是龙族命脉所系,意义非凡,夜魔族把哥哥绑来,原来打的竟是龙魂神珠的主意?若是交出龙魂神珠,就意味着毁了降魔龙族的根基,所有族人从此变回普通人,若是不交,那哥哥是不是就永远要被困在这里,永生永世受尽折磨?

此时,一阵剧痛突然从太阳穴炸开,他双手抱头,踉跄着后退几步。眼前的龙宣面容逐渐模糊,却又在下一秒变得无比清晰,那熟悉的眼神、熟悉的声音,让他难以抗拒。他咬着牙,艰难地挤出几个字:“哥,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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