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愈发深重,阴冷的寒意张牙舞爪地扑面而来,龙胤的后背抵着潮湿的树干,冷汗顺着脊椎蜿蜒而下。眼前龙宣的指尖带着体温,轻柔摩挲着他泛红的脸颊,那双本该澄澈的金瞳里翻涌着病态的偏执:“胤儿,你知道我每天数着石缝里的苔藓度日吗?”
龙宣忽然将额头贴上他的,发间腐朽的气息混着温热呼吸喷在耳畔,“他们用噬魂钉贯穿我的琵琶骨,这样的折磨我已经挨了许久......”
喉结艰难滚动,龙胤感觉太阳穴突突直跳。脑海中浮现出他成为降魔龙族掌剑弟子时发下的誓言:
吾以降魔龙族血脉起誓!自此刻起,承龙魂剑之威,掌降魔之重责。以剑为誓,以血为盟,护龙魂神珠永世无虞,守三界安宁万载不倾。若遇邪魔侵扰,必以龙吟惊破幽冥,斩尽魑魅;若逢苍生罹难,定持剑心荡平灾祸,护佑黎民。剑在人在,珠存族存,此身此命,皆献降魔大业!违此誓者,龙魂尽散,永堕无间!
见龙胤目光呆滞不吭声,龙宣委屈道:“阿胤,难道你真的要眼睁睁看着我腐烂在这里?”龙宣突然攥紧他的手腕,骨骼相抵的疼痛让龙胤闷哼出声。
记忆如潮水翻涌,五岁的小团子拉着哥哥的手要学剑……看到哥哥受伤恨不得替他流血……龙宣扣下名符不让他下山……以及在那个山洞里,龙胤失去意识前眼睁睁地看着哥哥跌跌撞撞离开的画面
龙胤想要抽出手臂,却发现浑身力气都被某种无形枷锁抽离。
龙宣得寸进尺道:“只要你割开灵脉......”龙宣的声音化作蛊惑的藤蔓,缠绕着他逐渐混沌的意识,“用龙族之血唤醒金龙元神……”
铮——!
破空而来的琴音如淬了冰的银刃,瞬间斩断了所有靡靡之音。龙胤踉跄着跌坐在地,后颈的寒毛根根倒竖。
那悠扬的琴声不知弹的什么曲调,就这样将他从泥沼般的幻境中硬生生拽出。
龙胤再抬头时,眼前哪里还有龙宣的身影,只剩枯枝在风中摇晃,指尖残留的温度与林间腐叶的气息格格不入。
“是......幻像?”他抚上剧烈跳动的胸口,掌心传来龙族血脉滚烫温度。
远处琴声忽远忽近,像是引路的萤火。龙胤握紧腰间龙符——那是降魔龙族掌剑弟子的象征之物,也是从上一任掌剑弟子龙宣手中传承而来。
龙符似在发烫,灼得他掌心火热、眼眶发酸。深吸一口气,龙胤迅速踏出暗林,走回偏院,而身后那片暗林,正缓缓被浓雾吞噬。
赤水河畔,猩红的河水裹挟着碎冰拍打着嶙峋怪石,将岸边黑袍人的衣角掀起,他脸上的玄铁面具泛着幽蓝冷光,那双藏在阴影中的眼睛,死死盯着眼前的人,仿佛要将他们吞吃入腹。
黑袍人身后,一蓝一白两个身影如同两尊石像般伫立,虎面蓝衣的幻魖身姿挺拔,透着一股狠厉;狐面白衣的冥狐则微微躬身,眼神中满是狡黠。
“想不到魔狰、魔幽、赤鱬三个废物居然这么无用!”黑袍人率先打破沉默,声音低沉而冰冷,仿佛来自九幽深渊:“我且问你们,接下来的异兽准备得如何了?”话音落下,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凝结了,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幻魖上前半步,抱拳说道:“大人,魔狰当时成功引来了降龙魔族;魔幽也引出了凤冥仙尊。若不是中途杀出个程咬金,打乱了计划,我的任务必定圆满完成!”他语气中带着不甘,虎面下的眼神闪过一丝阴鸷。
冥狐见状,连忙接口,声音谄媚:“大人明鉴,赤鱬也并非一无是处。她把降魔龙族引过了赤水河,一路送入夜冥殿。昨夜若不是有人横插一杠,乘黄早就得手了!只是如今引起了夜山君的怀疑,只能另寻时机了。”说着,他偷偷瞥了眼幻魖,眼中闪过一抹幸灾乐祸。
幻魖转移话题:“大人,不是还有望江吗?他……”
“望江?”黑袍人冷哼一声,打断幻魖的话,“那家伙命不好。玉京尊神去了紫霄山,他刚复活就被灭了魔元,毫无用处!”
冥狐眼珠一转,突然开口:“幻魖,我倒好奇,魔幽是怎么失败的?我还特意派了五只火光兽去帮他呢!”他的语气看似疑惑,实则充满挑衅。
幻魖脸色一沉,硬着头皮回道:“回大人,魔幽与凤冥仙尊交战时,突然出现了一个白衣药师,那药师用笛子吹响镇魔曲,很是厉害。”
“废物!”黑袍人怒喝一声,猛然转身,掌心凝聚起一团黑雾,狠狠推向幻魖。幻魖躲避不及,被这一掌击中,踉跄着倒在地上,哇地吐出一口鲜血。他惊恐万分,连忙跪伏在地,声音颤抖:“大人息怒!请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定当将功赎罪!”
黑袍人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语气森然:“可知那白衣药师是什么人?”
幻魖缓了口气:“还不知!或许是玄天山真武观的人。”
冥狐在一旁嗤笑:“一介药师,无名之辈,竟能杀了异兽魔幽。幻魖,你之前还把魔幽吹得神乎其神,如今看来,不过如此!”
黑袍人怒火更盛,大手一挥,地面瞬间窜出无数黑色藤蔓,如毒蛇般缠住幻魖的身体,将他高高吊在半空。幻魖拼命挣扎,藤蔓却越勒越紧,勒得他面色涨红,几乎喘不过气来。
“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黑袍人缓步上前,面具下的声音仿佛来自地狱,“去查明白衣药师的身份,再带着东西去黑罅渊复活鸣蛇。若再失手,你我之间的约定就此作罢,我会把你交给夜山君处置。”
幻魖连连应是,黑袍人手一挥,藤蔓松开了他。幻魖狼狈地摔在地上,赶忙爬起来,接过黑袍人递来的小瓷瓶,化作一道黑风匆匆离去。
黑袍人冰冷的目光又转向冥狐,冥狐心中一颤,急忙垂首道:“大人,再给我三天时间!我保证乘黄一定能拿到龙魂神珠!”
凤翔台檐角铜铃在夜风中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凌若白也被陡然惊醒。
一阵头痛袭来,他甚至闻到了身上未散尽的酒气,回想起来,原是今日晚宴上,他被天涯多灌了几杯桃花醉,这才熟睡过去。
月光从雕花窗棂漏进来,在青砖地上织就破碎的银网,凌若白抬头看了看四周,这里确实是自已的寝殿,可他想不起来,是谁送他回来的。
凌若白起身下榻,推开窗户放眼夜空,各方星宿的位置已发生变化,预示着即将到来的灾难。
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凌若白决定趁夜离开。
脚步虚浮地推开对面寝殿的房门,暖香扑面而来。天涯仰面躺在檀木床上,醉得不省人事。
中衣半敞,胸口那道狰狞的伤疤若隐若现,凌若白忍不住别过眼去。
当年见他破了噬血封印,仓凌盛怒之下将皓月剑刺进了他的胸口……
烛光摇曳间,凌若白仿佛看到少年面容因疼痛而扭曲着,那疼痛不止是贯穿胸口的剑,深爱的人不信他才是最痛的。
凌若白用力甩了甩头,强迫自已从回忆里出来。他拂起广袖,袖中乾坤诀翻飞,金芒闪过,睡梦中的天涯显出了紫凤真身,尾羽垂落床沿,在月光下泛着珍珠母贝般的光泽。
“灵犀……”若白指尖拂过凤首,又顺着绸缎般的羽翼下滑,记忆如潮水漫过心头。
他还记得紫凤第一次化形时,赤着脚踩在地上仰头讨果子吃的模样,如今他已是身高七尺的男子,真身也有三丈余。
指尖停在尾羽最丰盈处,灵力流转间,一根泛着星辉的凤翎无声落入掌心,其余尾羽簌簌颤动,像是察觉到了离别的气息。
凌若白左右环顾之后,发现天涯的寝殿里竟有一颗玄晶石,那石头在墙上的暗格里泛着冷光。
若白摊开手掌,掌心骤然亮起白色火焰,将他苍白的脸印得极亮。
凤翎与玄晶石在神力漩涡中纠缠,凌若白咬破指尖,往那漩涡中溶入了一滴鲜血……不过眨眼功夫,整个寝殿都被刺目的金芒笼罩,一柄银色宝剑从漩涡中坠落,被凌若白稳稳接住。
凌若白点亮神骨,光亮划过时,“天涯”二字在剑身浮现。
看着自已的杰作,凌若白勾起嘴角露出一抹清浅的笑意。
凌若白将宝剑放在天涯身边,再一挥袖,紫凤又变回了那个英俊伟岸的男子。天涯没醒,翻了个身继续呼呼大睡。
“也没什么能留给你的,希望这把凤翎剑能护佑你长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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