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在颤抖。
黑潮的意志已经彻底觉醒，它不再是模糊的低语，而是如神灵般洪亮的咆哮，在整个沙脉城的地底轰鸣。沙漠如海啸翻卷，地面一道道裂缝如蜘蛛网蔓延，整座城市仿佛踩在沉睡巨兽的脊背上，随时可能坍塌。
张小灰站在裂缝边缘，锈剑垂落，目光冰冷地凝视着那道从地底喷薄而出的巨大蓝色光柱。
它已经不再只是“蓝色”。
光柱之中，蓝与黑交织，扭曲成一张模糊的人面，嘴巴张开时，竟发出似哭似笑的低吟，仿佛在祭奠，又仿佛在讥笑这片世界的顽抗。
林璃月目光锁定地底，不断演算着符文阵列的破绽，脸色越来越难看：“它……在吸收沙脉城的灵脉。”
“不是地底灵脉，是整座城市的气运。”她低声说道，仿佛连声音都变得沉重，“它将城市的过去、现在、未来……都当作供品，献给自己。”
“你说它……在吃城？”雪瑶璃皱着眉，脸色难得地有些难看。
“准确地说，是在‘夺舍’。”林璃月冷声纠正，“城市是它的容器，一旦融合完成，它就不仅是黑潮之主，而是一个真正的新神。”
“我信你个鬼。”张小灰咧嘴笑了笑，锈剑往肩上一搭，“什么新神旧鬼，爷这把剑砍的就是这种东西。”
他看着地底那越发巨大的人脸虚影，忽然问：“你们说，那玩意儿……怕火不？”
“理论上，它的本质是由死灵意识构建的虚能体。”林璃月下意识接话。
张小灰立刻接过：“那不就得了。”
他忽然抬手，锈剑上的火焰在狂风中猛地复燃，不再是常规的赤红，而是泛着深邃的紫金色，如同某种未知天火初现。
“这……这不是寂焰。”林璃月瞳孔一缩。
张小灰低声笑道：“当然不是，寂焰之后，还有一层……”
他的声音极轻，几乎只有自己能听见：“……那一夜之后，真正留下的，不止一把剑。”
“但那玩意儿……不能轻动。”
沙脉城的风向忽然改变，从南到北，烈风席卷而来，沙粒带电，天空中闪烁着诡异的红蓝交错雷光。
“它的领域……在扩张！”林璃月惊呼。
“快退！”雪瑶璃一把拉住张小灰，“你还没恢复多少灵力，再这样下去你会——”
“来不及了。”张小灰平静道，“它已经开始融合城市意志，再拖，整个沙脉城都会变成它的祭坛。”
“你们要离开。”他忽然转头看向林璃月和雪瑶璃，笑容熟悉却藏着从未有过的认真，“我去试试，用我那张老底……能不能给它一个教训。”
“你想用那个？”林璃月瞬间明白，面色剧变，“你疯了吗？！”
“可能吧。”张小灰笑得轻松，“但疯子和英雄，反正都是事后才下定义的。”
“你要是敢死，我真的会哭的。”雪瑶璃咬牙，眼圈瞬间红了。
张小灰愣了一下，随即轻轻叹了口气：“我尽量不死。”
话音未落，地底那张人脸虚影忽然一声尖啸，漫天的符文锁链骤然从地底冲天而起，密密麻麻，竟然构建出一个巨大的“领域”。
而张小灰……就站在这个领域的中心。
“它在锁定你！”林璃月厉声喊道，“它知道你是灰烬之血，所有力量都对准了你！”
张小灰的回答是轻描淡写地扛起剑：“那它该倒霉了。”
他一步踏入符文锁链构成的空间，火焰在他身边剧烈跳跃，紫金之火竟开始自行运转，在空中绘出繁复的环形轨迹。
那是一套从未展示过的、真正属于他血脉的“天火仪式”。
张小灰闭上眼，脑海中浮现起许久前那一夜的画面：
天地赤红，城市被焚。兄长的背影站在火海尽头，回头对他说过的最后一句话：
“你不够狠，成不了神。”
他轻轻张开眼，火光从瞳孔中逸散而出。
“我从来没想成神。”
“但如果是为了救人——我可以狠一回。”
轰！！
紫金火焰瞬间从他脚下炸裂，化作一道遮天火柱，冲破领域桎梏，与黑潮意志的蓝黑光柱正面碰撞！
整片沙漠轰然震动，地平线被火焰照亮，风暴、闪电、沙尘在半空中盘旋，形成一幅末日与神迹交织的画卷。
城中众人望着这天穹撕裂的一幕，呆若木鸡。
“他……一个人挡住了整个死潮？”
林璃月低声说：“不，他是在……焚烧他自己。”
“这是禁术。”她低下头，不愿继续看那道火光，“这个术式一旦开始……会燃尽施术者的全部。”
“张小灰……”雪瑶璃喃喃地念出他的名字，眼神空茫，“你这个混蛋。”
火焰继续升腾。
沙海尽头，那死灵之渊的意志终于发出一声痛苦的咆哮，仿佛被第一次真正刺穿了核心。
张小灰的身影在火焰中模糊，却依旧站得笔直。
他的声音缓缓响起，如祭文般，透着沧桑：
“天理昭昭，人心向善。”
“就让我……以灰烬，换黎明。”
天火焚空，黑潮怒啸。
紫金火焰冲天而起，与那道由死灵意志汇聚的蓝黑光柱正面相撞，像两条盘绕的巨龙在沙漠上空缠斗，激荡出恐怖的能量风暴。
火光炽烈，沙尘倒卷，天地为之一暗。
张小灰站在火柱中心，披风早已被烈焰吞噬，衣衫破碎，身影如烛火般摇曳不定，却依旧未曾倒下。
他的双眼完全被赤红与紫金覆盖，如同古神复苏。脚下的沙土被火焰灼烧成一块块光滑的黑晶，符文火环盘旋在他身周，不断旋转、燃烧、汇聚成新的剑阵。
整个领域开始崩塌，黑潮意志尖啸出声，显然，它第一次意识到——它低估了这个男人。
“你以为我只是个玩世不恭的浪人？”
张小灰低声笑着，声音却仿佛透过千层浪沙，传遍天地四方：“其实我也这么以为来着。”
“可惜啊——这玩笑开大了。”
轰！！！
他的身后，九道火纹剑影骤然升空，排列成某种古老阵法，剑尖齐齐指向黑潮意志中央那张模糊的人脸。
林璃月站在城墙边，浑身冰凉。她认出了那阵法。
“这是……毁界之阵——焚寂九问！”
“他疯了！”她惊骇出声，“那是当年……传说中禁咒术师才敢使用的毁灭战法！”
“那会要命的！”雪瑶璃颤声喊道，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张小灰——你混蛋！你疯了吗！？”
张小灰听到了她的声音，侧头轻轻一笑。
“你说过的，”他嘴唇轻动，隔着风沙向她说，“你要是哭了，我可心疼。”
“所以我不死。”
“只是——不活得太体面罢了。”
他说完，抬起右手。
九道剑影同时震动，猛地划破天幕，如雷霆万钧般坠落！
焚寂九问，第一问——焚身。
九剑之中，一道火光化作燃烧的身影，轰然撞入黑潮核心。
第二问——裂魂。
火焰中涌现无数魂影，与死潮意志中的怨魂纠缠，将其从意识层面撕裂。
第三问——断脉。
符文网络炸裂，整座沙脉城下的黑色符文线断裂数千条，死潮的能量传导被强行截断。
每落一剑，天地颤动一次，沙海翻涌，整片沙脉城仿佛悬在灾难边缘，却又在烈焰之中顽强挣扎。
张小灰的气息肉眼可见地衰弱，他的体表甚至开始出现细小的火痕，那是灵魂与血肉被焚寂反噬的迹象。
他还剩下最后三剑。
“够了。”一个低沉的声音忽然在他脑中响起。
那是……
“哥？”张小灰身子一顿。
那个沉寂多年的声音再次响起：“你还不够强，动用这剑，会死。”
“死了不代表赢。”
“你懂个屁。”张小灰轻轻哼笑，像是在和一个熟悉的老对头争吵，“我不是为了赢才来的。”
“我是为了告诉你——你做不到的，我能做到。”
他抬头，望向高空那扭曲咆哮的人脸：“你摧毁了世界，我就替世界回你一剑。”
第四剑，落下。
天地黯淡，大地龟裂。
整个沙漠的温度在那一刻上升到无法呼吸的地步。城内所有人仿佛置身火炉，浑身发烫，却无法移开视线。
“他到底是……”
“那个传说中的……‘焚海之人’？”
而张小灰，身影几乎快要被火焰吞噬，他的剑已断，披风尽碎，连呼吸都开始变得稀薄。
他吐出一口血，笑着喃喃自语：
“第五剑……我还记得怎么用。”
“只是我忘了，该不该用了。”
他的手再次抬起，却在此刻，被一只柔软却坚定的手握住了。
雪瑶璃不知何时已冲进火域，她的身躯被烈焰灼得通红，眼泪却像火中冰晶，反而冷得刺骨。
“别用。”她哑着嗓子说，“你不是神。”
“你是人，是我们这一城人的希望。”
“别再烧你自己了。”
“我们陪你。”林璃月也冲了进来，银光如盾，环绕他们三人身边，强行稳住即将崩坏的焚寂领域。
“从现在开始，不是你一个人。”
张小灰怔了片刻，眼底那股极致的疯狂与决绝，终究，缓缓散去。
他低头轻轻一笑，将第五剑缓缓收回。
“那行。”他哑声说。
“这剑，我先留着。”
“留给他——”
他望向北方，目光穿透沙尘与火海：“——给我那好哥哥。”
天空的黑潮，在烈焰与符文光芒中，终于发出最后一声哀嚎。
蓝黑光柱崩解，地底符文网全部断裂，死潮意志被彻底封印。
沙脉城，得救了。
张小灰跪倒在地，气息若有若无，嘴角依旧挂着那个熟悉的笑容。
“我说过……我命挺硬的。”
他倒了下去。
天地恢复寂静。
只有那熊熊不灭的火焰，依旧在燃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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