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脉城，第三天黎明。
火光终于熄灭，天边浮现出一抹久违的金红。
风还夹杂着焦土和燃烧后的灰味，但沙海不再咆哮，地下的黑潮涌动也归于寂静。大地仿佛刚从一场漫长的噩梦中醒来，却依旧浑身是伤。
张小灰静静地躺在一间废墟边修缮出来的医屋中，身上的披风早已烧得不成样子，锈剑立在一旁，仍旧斜插在地上，火纹未散。
“他已经三天没醒了。”
雪瑶璃坐在床边，脸色憔悴，语气中带着止不住的烦躁和担忧。
“要不是那一剑斩了死潮核心，我真想把他从床上薅起来再揍一顿。”
“……你是担心。”林璃月冷静地坐在窗边，眼神却落在不远处城墙的残垣上。
“才没有，我是……我只是受够他一个人硬扛。”雪瑶璃嘴硬地说完，抱着膝盖，小声嘟囔了一句，“混蛋……也不说他到底还有多少底牌。”
林璃月没有说话，她清楚，张小灰那一剑已经远远超出他当时状态所能承受的极限。
那是燃烧灵魂的火。
而能把“焚寂九问”挥出第五式，说明他至少觉醒了焚器的第四形态，只是没有真正解放出来——若真的使用，那就不是沙脉城完不完整的问题，而是整片西部沙域是否还能存在的问题了。
“你说他之前梦里喊的那个名字……”雪瑶璃忽然道，“烬云……明？”
林璃月目光微动，随即摇头：“化名与真名的落差，恐怕……远不止这么简单。”
就在两人沉默之时，门外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璃月姑娘！有问题！”一名守卫喘着粗气冲了进来，“地底封印处……出现异象了！”
“什么？！”两人几乎同时站起。
“不是黑潮残留吗？不是说被彻底封印了吗？”雪瑶璃眼神陡然一冷。
“我们以为是……但地底的符文石台，不仅没有冷却，反而在今早突然再次发光，像是……像是要‘复活’什么。”
林璃月面色瞬间阴沉下来：“不是死潮要复苏，而是——有其他东西，要借这片残留的通道现身。”
她看了张小灰一眼。
“我们不能再等他醒了。”
“我留下。”雪瑶璃按住腰间短刃，站起身，“你带人下去。我守着他。”
林璃月轻轻点头，转身而去。
雪瑶璃望着躺在床榻上的张小灰，皱着鼻子哼了一声。
“你再不醒，真就错过热闹了。”
与此同时，沙脉城地底，原本被焚寂火焰灼烧过的符文残阵，正悄然发生变化。
那些烧尽的符纹中，竟缓缓渗出新的能量波动。
但这一次，不再是冷冽的蓝光，而是……一种深棕如土、暗紫如夜的诡异波动。
符文石台中央，一缕若有若无的黑线缓缓浮现，在空气中凝聚成一个残破的指骨形态——
它轻轻颤抖。
一丝几不可察的低语，在空气中回荡。
“灰烬之血……你终于动用了‘第五问’。”
“他……快回来了。”
就在这一瞬，张小灰猛然从床上坐起，大口喘息，额头冷汗直冒。
他眼中仍燃着火光，仿佛刚从火海中挣扎回来。
雪瑶璃被吓了一跳，下一秒却直接抬起手——
“啪！”
她一巴掌扇了过去。
“你终于醒了啊混蛋！！！”
张小灰捂着脸，一脸茫然：“……啊？”
“啊你个头！”雪瑶璃红着眼吼，“你知不知道你睡了三天！你是差点把命烧没了吗！？”
张小灰摸了摸自己的脸，然后咧嘴一笑：“……你打我是不是舍不得太用力？”
“滚你！”雪瑶璃眼圈更红了。
“嘿，别哭，我醒着呢，不会死。”他轻声道，伸手拂了拂她额前的碎发，“我答应过你。”
雪瑶璃咬住嘴唇，却没再说什么。
他刚要再开口，忽然，空气一震，一道可怕的灵压自地底涌出！
两人齐齐转头。
“来了。”张小灰眼神一凝，伸手握住锈剑。
“没给我多少时间啊，刚醒就又要下地狱……”他咧嘴，笑得像个恶人。
“走吧。”他轻轻转动手腕，锈剑火焰再度燃起，披风扬起。
“我们去看看，谁这么急着见我。”
张小灰刚起身，披风还未完全披好，雪瑶璃已经将他的锈剑往他怀里一塞。
“你这把剑又锈了。”她忍不住吐槽，“明明能爆出那么大的火焰，结果看着还是破烂。”
张小灰打了个哈欠，耸耸肩：“外形是伪装，性格才是真本事。就像我，人畜无害、温文尔雅。”
“……”雪瑶璃看他半晌，拔出自己的短刀，“要不要我现在给你补两刀？”
“哎哎哎，我刚醒，不能剧烈运动。”张小灰连连后退，“先看看是什么东西从地底冒出来了再说。放心，真要打架我还是你哥。”
“你别扯了。”雪瑶璃白了他一眼，“快走。”
两人来到城中央的破洞遗址，林璃月已在下方等候，周围守卫戒备森严，地底封印残阵中符文持续震荡，空气仿佛被压缩得喘不过气。
“你能动了？”林璃月第一眼就盯住张小灰，语气冰冷，但眼神藏不住关切。
“我身体柔韧，恢复力强，皮实。”张小灰笑着答。
林璃月没接话，抬手指向符文石台：“你看。”
张小灰凝神望去，只见那烧灼后的石台不但未熄，反而在某个特殊纹路中缓缓凝聚出一串淡紫色的纹痕，如藤蔓般蔓延，像是在绘制一张地图。
“这不是原始死潮的力量。”林璃月冷声道，“有人趁死潮崩塌之际，趁虚而入。”
“渔翁？”张小灰挑眉。
“不，只怕是……更早以前的旧神残响。”林璃月语气凝重，“焚寂九问的余波，触发了某种沉睡的东西。”
“真是麻烦。”张小灰眯了眯眼，“我们刚送走一个死潮，又要迎来新一轮鬼故事？”
“你觉得这是‘鬼故事’？”忽然，一个沙哑声音从残阵深处传出。
三人同时警觉，张小灰第一时间挡在两人身前，锈剑轻轻横起：“哪个老不死藏在下面喘气？”
地底传来轻微的低笑声：“不是老不死，只是……曾见过你出生的人。”
这话一出口，空气像是顿了一下。
林璃月脸色微变，雪瑶璃则握紧了短刀柄：“什么意思？”
那声音缓缓道：“焚寂之子……你的火焰，早该点燃这片废土了。只是你迟迟不肯承认自己的身份。”
张小灰眼神逐渐冰冷，眸中紫火微燃：“你是谁。”
“我曾是旧王的奴仆，后追随那位‘重铸天界’的大人……他姓烬，名云昊。”
空气骤然凝固。
雪瑶璃愣了一秒，猛地转头看向张小灰：“云昊？你……”
张小灰却只是低头笑了一下：“原来你是那家伙留下的看门狗。”
他一步踏入封印阵中，火焰绕着锈剑回旋，紫红光芒逐渐压制地底残符：“想吓我？你还差点火候。”
“我不怕你。”那声音低沉地说。
“你该怕我。”张小灰一字一句，“我不是我哥。也不想像他一样当神。”
“你想当凡人？”那声音讥笑，“你身上流的是毁灭世界的火脉，你是旧神的血裔，你以为你可以逃？”
“不能逃。”张小灰淡淡道，“但可以选。”
“选什么？”
“选打烂你。”他一抬手，火焰符文炸裂，瞬间轰入地底！
整座石台剧烈震动，一道模糊的虚影勉强浮出，像是一个穿着布袍、眼神空洞的“信使”。他的胸口有个破碎的漩涡标记，隐约间透出奇怪的流沙流动。
“烬云昊的信徒？”林璃月低声道。
“不。”张小灰眯着眼，“是信徒的壳。”
那“信使”抬起头，嘴角咧开一个诡异的弧度。
“下一个‘钥匙’，已经不在你手中了。”
“什么意思？”张小灰皱眉。
“死潮只是开胃菜，”信使声音越发模糊，“而主宴……已经开始。”
他猛地化作一股沙尘消散，符文阵瞬间熄灭。
半刻钟后，众人撤出残阵，城中长老会临时召见三人。
会中气氛凝重，几位老者面色阴沉。
“死潮虽灭，但沙漠深层灵脉异常波动。”一位老者开口，“已有三座废镇接连断绝联系。”
“他们都在‘风眼区’外围。”另一人沉声补充。
“如果还有未知的‘钥匙’落入外人之手，我们必须查清。”
张小灰懒洋洋地靠在柱子上，忽然开口：“那几座镇，有一个叫白喉岭的吧？”
几人对视一眼，点头。
“白喉岭……水源枢纽所在地，资源储量充足，却多年无人能入。”
张小灰站直身子，目光罕见地认真：“我们下一个目标，就是那里。”
林璃月点头：“必须确认钥匙是否在那里。”
雪瑶璃皱着眉：“那地方很难进，我们得想办法绕过守卫。”
张小灰轻轻一笑：“那就试试用嘴骗过去。不行，就烧过去。”
“反正……我这人，一向不走门。”
“我走火。”
城墙之巅，风吹起残破的火焰布条。
张小灰披上烧焦却依旧醒目的红披风，锈剑横背，望向遥远的沙海深处。
那里，有一块沉睡已久的土地，正等待着火焰的再临。
而黑潮之后，新的风暴，已然在风中潜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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