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风裁台下·借名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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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裁台,升起了。

在风骨镇的正中心,这块沉睡多年、用来“审风断命”的石坛在清晨时分缓缓抬升,露出其全貌:七阶之高,白骨为基,沙岩铺面,坛中央镶嵌着一枚完整无裂的风眼骨晶,据说能感应“风罪”的律动。

此台只为“裁问”而生。

谁被请上风裁台,就等于被“全镇风裁之意”认定为需要审判之人。

更别说这一次,是一个外来人。

而且,是一个没有贡水、无族荐、却自挂风骨名牌的外来人。

此事一出,不只是风骨镇内部,各方家族、风债族人,甚至连外围的流民村镇也开始传闻四起。

“听说那人当众挂了风骨自焚之牌?”“他还破了风债官的刀!”“他叫张小灰,外地来的,说自己是‘最大麻烦制造者’……”“疯了吧,这年头还敢跟风裁玩命?”

而张小灰本人此刻——

正在裁风台下,一家卖风盐豆的摊子旁边,蹲着吃早饭。

“啧,这豆子太硬了。”他皱着眉头咬下一口,“是不是风吹多了,连豆皮都学会打人了?”

雪瑶璃一边观察周围聚集的民众,一边低声问他:“你真的不上去解释两句?这会儿镇民都等着你开口认错。”

“我认错了不就没意思了吗?”张小灰理直气壮,“风这么大,不乘点风说话,多对不起这风裁台。”

林璃月叹气:“你明知道今天是陷阱。”

“知道。”张小灰把最后一颗豆子往嘴里丢,“但这口锅我背定了。”

“因为他们要杀的,不是我。”

“是‘没有风牌也敢说话’的人。”

**

风裁台周围已聚满看客。

裁风柱两侧,七名风债长老端坐如山,风骨女长“沙隐”身穿黑灰裁服,面具下只露出一只冷漠的眼睛。

她扬手。

裁风锣声响起——

“今日裁问一人。”

“张姓,小灰。”

“犯者未曾贡水、无籍、外来者,挂亡者风骨而不经风荐,破风债官兵刃,扰乱镇中风秩。”

“——应裁!”

“应裁!”

周围附和声一片,风声开始旋转,如无形之鞭缠绕在广场上空。

张小灰从人群中站起身,草茎一叼,手一插兜。

“这年头,讲话还得要风牌。”他说,“那我要是多说几句,是不是得还一整年的风债?”

他走上石阶,步步不紧不慢。

众人看得心惊肉跳,却没人敢拦。

直到他走上第六阶,忽然停住,回头问了句:

“对了,我能带人上台不?”

“风裁只裁一人。”沙隐语气冰冷。

“那我要是挂的是‘两人共名’的风骨呢?”

众人一愣。

“风骨共名?!”

沙隐眼神一凛:“那是——风契!”

张小灰笑了:“说对了。”

“我今天——不止我一个。”

这时,台下人群忽然一阵骚动。

一道少年身影从风奴聚集地走出,顶风而行,衣衫破烂,风骨短刃斜挂腰间。

他脚步坚定,眼中无惧,站在张小灰背后,抬头:

“我是洛刃。”

“我用风骨挂名,与张小灰共裁。”

“风债之问,我与他——一起还。”

轰!

广场哗然!

沙隐拍案而起:“废籍之人,何以登裁台!?”

张小灰却悠悠转身,露出一个懒洋洋的笑。

“他确实是废籍。”

“但从今天起,他和我共名。”

“他说话,算我的风。”

“我说话,背他的债。”

风骨镇,这一日的风,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狂。

但那狂风中,不是肃杀。

而是两个人,站在风裁之上。

一人背剑,一人持刃。

嘴角都挂着风一样的笑:

——“风债已挂。”

——“来吧。”

——“裁啊。”

裁风台上,风息停了三秒。

三秒之后,风卷长街,八方风骨铃齐鸣,犹如天怒将降。

沙隐没有动,她仍站在那主位的高台之上,只是她的眼神却已经变了。那原本如风化岩石般冷漠的目光里,首次泛起了波澜。

不是惊讶,而是被打破规则的愤怒。

“共名裁问,不在风裁之律。”她缓缓开口,声音如寒风穿骨,“你以废籍之人之名挂共风,意图以情替律?”

张小灰懒懒地笑:“不不,我不是用情,我是——给他找个出口。”

“这镇子里的风太怪了,吹来吹去,没个方向。”

“我看得不顺眼,就试着吹一口自己的。”

他拍拍洛刃的肩,后者虽然眼中还有些犹疑,但在这句话落下之后,站得更直了。

“你不是风主。”沙隐目光再度落到张小灰身上,“你没有资格说风往哪吹。”

“那我不是说了吗?”张小灰咧嘴笑,“我是‘最大麻烦制造者’。”

“我不管风往哪吹,但我保证,这裁风台今天升起来,就不能白升。”

“你以为,风裁是你讲几个段子就能平的?”

沙隐一挥手,裁风石台中心那颗风眼骨晶猛地亮起,七根骨柱上同时刻下风裁印。

“风裁起——裁心审罪!”

骤然之间,风骨广场震颤!

无形风压自上而下,凝聚成一道风网,骤然包裹住张小灰和洛刃!

台下众人齐声惊呼,这正是风骨镇最严厉的“裁心风印”!

这道术法并不伤身,而是以风裁神息穿透意识,让被裁之人情绪暴露、心志浮现,任何恐惧、犹疑、愧疚都将在风中展露得一清二楚。

若心志不坚,便会当场癫狂、甚至失心。

“洛刃是废籍,被斥之人;你是外地人,空挂之名。”

“尔等共名裁问,必裁其心,验其信。”

沙隐语气冷如冰河,抬手定令:“裁风!起!”

风息瞬间暴涨!

一股无形之力冲入洛刃胸口,少年的身体一震,脸色瞬间煞白,额角冷汗直冒。他的手在微微颤抖,眼中浮现出曾经遭人鞭打的记忆、母亲倒在风奴屋中无声抽搐的影像,还有父亲在风骨狱门前拼命辩解的身影——

风裁如针,正一点点剥开他内心中最深的恐惧。

“小灰哥……”

他咬紧牙关,声音发颤,“我……我好像不行……”

“别怕。”张小灰轻轻按住他肩膀,手中一缕灼热灵息渡入他的体内,“这风,是假的。”

“可它……好冷。”

“那就烧一把火。”

张小灰眯起眼,看向空中的风印,脸上的笑意不再吊儿郎当,而是多了一种难以言喻的专注和平静。

他抬起右手,缓缓伸出两指。

“我这人不太会‘裁’,但……”

他眼中火焰一点点燃起:

“我会‘断’。”

咔!

一道极细的火痕,从他两指之间闪现。

那是一缕仿若不存在的火线,像是风缝中悄然裂开的一丝逆鳞,直接刺入风印核心!

“你敢破风裁?!”七位风长同时色变。

沙隐亦失声:“他不是风人,怎能动裁风神印!?”

“我不是风人。”张小灰淡淡道,“我是火。”

那一刻,骨晶中心的裁风印猛地颤动,发出尖锐哀鸣!

然后——

砰!!

整块风印被灼烧成一片空气中的漩涡残影,风压骤退,整个风裁台像是被巨力掀翻,发出一声爆响!

张小灰一手揽住差点摔倒的洛刃,稳稳站在那尚未沉下的裁台之上,眼神不喜不怒,只有一丝不容置疑的——

平静。

风停了。

裁风台四周,一片死寂。

没有人敢说话。

一位风骨长老颤声道:“他……他破了风裁?他——斩了神印?”

张小灰吹了吹指尖尚未熄灭的余热,说:“你们的风啊,太吵了。”

“我嫌烦。”

他转身,牵着洛刃走下裁风台。

风骨台阶之下,人群如海潮般让出一条道来。

张小灰走过之处,风铃不响,尘沙不飞,仿佛整个镇子的风都为他安静了一息。

“这镇子有个问题。”他低声道,“风太多了,人太少了。”

“从今天开始,我看谁还敢——不许别人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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