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剑落下的瞬间,整个风骨镇,仿佛被按下了暂停。
没有雷霆万钧的爆鸣,也没有撼动大地的震荡,只有那一缕几近透明的火线,自锈剑划出,轻柔地划过空气、划过风墙、划过——风裁之刃·陆阎手中的“风骨圣刃”。
火线落下之处,空气化成细微涟漪,风声竟被生生截断。
铿——!
清脆一声,像是谁轻轻敲响了一口沉睡百年的铜钟。
下一秒,陆阎手中的风刃在他指间一震,那柄自风骨镇建制以来从未败过的风裁兵器,竟然从刃尖——裂开了。
从上至下,一道细若发丝的裂痕横贯全刃,静静地蜿蜒而生,仿佛不是受了攻击,而是剑本身,终于意识到——
它的“风”,挡不住这个男人的“火”。
陆阎没有倒退,也没有出声。
他只是低头,注视着那条裂痕,然后缓缓地,将手中残刃插回背后的剑鞘。
这一动作,等于宣告:
风裁之刃,止战。
张小灰收剑入鞘,呼出一口带着火息的风,仿佛刚才那一剑不是斩断一城风权,而是拔了颗牙似的随意。
“唉……我原本以为你至少能让我热个身。”
“结果这把风刃啊……”他一拍锈剑,“怕是太久没人和它说过‘不’了。”
他转身,走下断塔,脚下碎砖在火气蒸腾下轻微塌陷,留下深浅不一的足印,每一步,都像是在这风骨镇的历史上,按下了一枚新印章。
洛刃从塔下奔来,满脸都是又惊又敬的表情,结结巴巴:“你……你刚刚……那一剑……”
“怎么样?帅吧?”张小灰叼上新草茎,笑得跟个贼一样。
“不是,那剑不是锈的吗?!你上次还说是半截废铁捡来的!”
“对啊。”他咧嘴一笑,“但你也看到了,它废不废,那得看谁握着它。”
“它在别人手里,确实废。”
“可在我手里——它就是火。”
洛刃看着他背着剑的身影,心中升起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不仅仅是敬仰,更是一种……冲动。
想跟着这个男人,去看他能把这末世沙海搅成什么样。
**
风骨镇主庙,一众风裁官已然彻底慌乱。
“风裁之刃……败了?!”
“那可是镇之终裁,怎会……”
“他是谁?到底是谁能毁风刃?”
“这家伙……不是风奴,不是风主,也不是裁风官……”
沙隐站在主位之上,望着远方风柱断裂的方向,手指轻轻搭在风律书卷之上,指节发白。
良久,她冷冷开口:“他不是任何人。”
“所以——他就是所有人的敌人。”
“但也正因如此……”
她轻轻合上风律卷轴,声音如风断骨冷:
“我要他留在这镇上。”
“用风裁牢,用风骨刑,用整个镇的风,把他绑住。”
“然后——让他亲眼看着,那些他吹醒的风,怎样一丝丝被我们再度压下。”
“他不是风人——他没见识过真正的风牢。”
**
与此同时,镇中各地风骨裂纹正在扩散。
张小灰那一剑,不只是斩断了风裁刃那么简单,它斩裂的,是整个镇子风骨结构最核心的“律阵连接”。
据风骨镇的律构图所记,整座镇子就像一张巨大的风网,中心设于风骨主庙,四方八律交错联动。
而他这一剑——刚好劈开了镇北通向镇心的那一条“主骨线”。
风失衡,镇中风骨律阵内爆,一连串建筑在风压中坍塌,街道弥漫风尘,水源骨道中的风阀震断,数条主路被灼风封死。
民众纷纷奔走躲避,却没有恐慌。
他们看见的,是从未有过的自由之风吹过。
有人在风中站着,仰头,咧嘴大笑。
“这风,像我们小时候闻过的……自由风!”
“我从没想过,风能吹得这么舒服!”
“快看那边——风裁堂的律塔塌了!!!”
“他们挡不住他了!”
“是他——是张小灰!他做的!!!”
一时间,“张小灰”三个字被人群传递,像一团从镇南烧到镇北的火焰。
不再是“悬赏榜上的亿赏通缉犯”。
而是,吹来了风的人。
张小灰听到这些喧嚣,却没有停下脚步。
他和洛刃走向风骨镇的旧祭坛深处,那是镇子最初修建的“风首祭台”。
如今,那座封尘百年的风坛前,一排排被废弃的风骨碑被风卷起、翻倒、埋入沙尘之中。
张小灰走过去,缓缓将一块倒下的碑立起。
碑面刻着——“庶风十三族·风魂未泯”。
“这碑,应该立起来。”
“哪怕风还会倒,也该让人记住,倒下之前——有人试着站起来过。”
他将碑推正,风沙在他脚下飞旋,衣袂烈烈作响,红披风如火焰翻卷,落日将他的影子拉长,投在那道残破的风骨碑上。
——仿佛是一团火,烧在风的根上。
黄昏沉下,风骨镇的天,第一次不再被风裁塔上的风铃掌控节奏。
镇中的钟楼原本每隔一个时辰都会由风律机关震动自动鸣响,可今日,从午正至暮色,它都沉默如墓。
整座镇像是屏住了呼吸,等一个结局。
可“那个男人”,不等风平浪静。
张小灰将庶风碑立好后,并未逗留太久,他随手拂去碑上的沙尘,那些被岁月湮没的名字逐渐显现出来。
“洛氏、苏氏、唐氏……这些,就是当初被裁定为‘风污血统’的族人?”
洛刃沉声点头,声音压得很低:“那时候风骨镇遭遇大旱,一部分祭风长老提出‘庶风不洁,扰乱风律’,以此封了十三族的水线和风道,划为废籍。庶风碑……是我父亲偷偷立下的,藏在废祭坛后,从不敢立在主路。”
张小灰叹了口气,手掌贴着冰冷的碑身,指节无声地滑过一个又一个族名,仿佛在对这些未曾谋面的名字说:
“我记下你们了。”
“从现在起,不只是你们的子孙。”
“这个镇子,也得记住你们。”
风越发烈,吹得祭坛后山上的风骨幡猎猎作响,天边夕阳染得血红。
忽然,一道凌厉的风线破空而至,砰地一声斩在庶风碑不远处的沙丘上,沙土飞扬中,一个身披黑金风裁袍、戴着半张墨骨面具的女子落在碑前。
“张小灰。”她声音冷厉,言语间没有任何试探与多余,“风骨镇的律乱,你要负全责。”
“律乱?”
张小灰没转身,仍看着碑文,语气平淡:
“我不过是开了一口三十年前就被你们自己封死的井。”
“断了几道该断的骨道。”
“你们的‘律’,若真如此不堪一击,那被断了,刚好。”
女子手中黑扇展开,风刃密布。
“我奉风骨庙律命,代行惩裁。”
“从今日起,风骨镇除你之外,皆为正风。”
“你,不再为人。”
话落,她一扇挥出!
风卷沙暴,如利刃划空,朝张小灰后背疾斩而去!
可下一刻——
张小灰终于转身。
一身红披风在狂风中展开,猎猎如焰。
他的眼神不再戏谑,也不再随意,只有沉静,和一点淡得几乎温柔的灼意。
他轻轻抬手,一掌拍出。
没有剑,没有火线,只有最纯粹的一掌。
可那掌风所过之处——风停了。
就仿佛整条风裁轨迹,被他的掌心打入了停滞的时空。
下一瞬,整个风斩扇影被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逆推回去,连带着那女子也倒飞十余丈,重重砸在风祭坛残碑之上,震得山石崩落。
她捂着胸口抬头,面具裂开半边,露出一只充满震骇的眼睛。
“你……你连风裁刃都能破,为何还要用手接我这一扇?”
张小灰轻声道:“你不是我的敌人。”
“你只是……还没明白,什么是‘风’。”
“风不是律,也不是刃。”
“风,是每一个人曾经说出口的愿望,是想活着、想呼吸、想流泪、想喝一口水——这种最普通的愿望。”
他背起剑,重新咬起草茎,声音懒洋洋的,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你以为,我斩的是什么?”
“我不是在斩风。”
“我在斩——不让风吹的人。”
女子眼神恍惚,良久后低头一礼:
“……我输。”
张小灰抬头,看向风骨庙的方向。
暮色之中,风骨主庙高塔仍立,风裁铃仍响,仿佛那里的世界尚未改变。
可他知道,那座塔——已经空了心。
因为镇中真正的风,已经不在高塔之上,而在——民间、街角、庶井之间,在一个个重新站起的风奴眼里。
他叹了一口气,转头对洛刃道:
“走吧,我们该回去了。”
“明天还得早起。”
“你不是说,要带我去看你爹留下的风印手记?”
洛刃愣了愣,接着猛地点头:“嗯!”
张小灰背着剑,一步步朝余晖中走去,夕阳在他背后拖出长长的影子,像一道燃烧着的鸿沟,把旧世界和新世界——彻底割开。
庶风归来,旧律崩塌。
而他张小灰,只是轻轻挥了一剑而已。
可那剑之后,风终不再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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